現在看着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江浔放了個清水碗,辣菜過了遍水才放謝景珩碗裡,謝景珩還是感覺辣得嗆嗓子,悶咳了一聲。
季文進豎着眉,給他倒了杯水,“吃不了辣的就等會兒吃,不是點别的菜了嗎?”
謝景珩突然知道他剛剛為什麼添那些菜了,他這師兄還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謝景珩停了筷子,“師兄,你研究生也做的自動化方向嗎?”
“對,主要是做無人駕駛,ai大模型,現在教的專業課也差不多。”
謝景珩點點頭,手指抹掉玻璃杯壁上挂着的水珠,仰頭喝掉一杯冰鎮啤酒,“師兄喜歡這個方向嗎,當年虛實融合自動駕駛實車挑戰賽,你也做的這個。”
季文進愣了愣,好像陷入了回憶。
實驗室的日光燈管發出輕微的嗡嗚,謝景珩把電竟椅蹬得轉了個圈,顯示屏上跳動的代碼映得他瞳孔發亮。他剛把最後一塊奧利奧塞進嘴裡,鍵盤就被季文進“啪”地按住了。
“你還在改底層架構?”謝景珩的鏡片反着冷光,監控日志顯示核心控制模塊的代碼量比昨晚少了30%。實驗台上擺着喝剩的半罐紅牛,肯定又通宵了。
謝景珩舔掉指尖的餅幹碎,光标在删除鍵上挑釁地晃了晃:“傳統MPC就像給賽車裝限速器。我的神經拟态算法能讓決策系統像人腦一樣。”
他抓起手繪闆,潦草的神經網絡結構圖瞬間蓋住了陸沉舟精心整理的測試數據。
季文進冷笑了一聲,“上周在S彎道突然加速的是誰的系統?上個月在雨天測試撞護欄的又是誰?”
“做實驗本來就是試錯的過程,你那麼保守能研究出什麼?”謝景珩不滿地撂下筆。
下個月他們小組五個人參加虛實融合自動駕駛實車挑戰賽,謝景珩和他共同負責一個闆塊,但季文進是隊長。
“按照原方案進行,拿冠軍沒問題。”季文進說。
謝景珩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翹着桌闆,“新方案或許赢的更漂亮一點呢?”
“也可能輸的很慘。比賽不是你一個人的,這個闆塊也不是你一個人負責,我不同意改結構。”
“不嘗試那搞研究還有什麼意義,輸赢就那麼重要?”
季文進抱着胳膊看他,答案不言而喻。
謝景珩有些不爽,頂了頂腮,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大步朝門口走去。
“去哪?”
“回去睡覺!”
……
最終方案用了謝景珩的神經模拟算法,小組投票決定的,清大的學生多少都是有野心的人。
但是細節上兩個人還是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十件事有八件談不攏,謝景珩嫌季文進功利主義、還保守死闆,季文進不想陪謝景珩冒風險、諷他異想天開不切實際。
大多數最後結果還是聽季文進的,他确實有實力,而且更有經驗。
比賽前一周,整組人都忙的腳不沾地,謝景珩趴在桌子上補覺,季文進突然沖過來,拎起他領子給了他一拳。
謝景珩年輕時候那個脾氣一點就炸,睡覺被打擾本來煩,二話不說先給了季文進一腳。
他還想上前,被實驗室的同學忙拉住了。
“你私自改初始架構的容錯阈值了。”
謝景珩頓了頓,熄了點火氣,“什麼叫私自,那本來就是我負責的部分。”
季文進眉頭緊鎖,“我當時說了不行。”
“我們共同負責一個部分,怎麼就都得聽你的?而且現在測試根本沒問題。”
“你……”季文進還想上前,被師姐拉住了。
鄒媛師姐擋在他倆中間,先罵了謝景珩兩句,“你們倆是合作,别一天天搞得像仇敵,偷着改阈值防着誰呢!”
“我沒偷着……”
鄒媛沒聽他的,轉頭也給季文進罵了一頓,“你也是,這也不同意那也不同意,他能告訴你嗎!别當個師兄就真想壓人家一頭。”
季文進沒反駁,鄒媛其實知道他也沒這個意思,就是涉及研究,隻認自己那一套。
鄒媛給了他們一人一個眼刀,“測試沒出問題,都回去繼續做吧,現在打架也沒用,就算改也來不及跑新數據。”
本以為事兒就這麼過去了,沒想到比賽當天真出了問題,隻拿了第二名。雖然他們組的模型創新性強,受到的媒體關注度最高。
他和季文進這個梁子算是結下了,一見面就能怼起來,每年同門聚餐也這樣,汪老和師兄師姐都習慣了,從試圖調解變成了嗑瓜子看熱鬧。
不過前兩年聚餐他都沒去,每年年前會聚一聚,前年他剛出車禍,去了忘了生什麼病反正也在醫院,再見面就是今天了。
酒過三巡,兩個人倒是聊開了,他倆都沒想到對方這麼記仇,學生時代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記着呢。
江浔在一旁聽着好笑,純粹來聽故事了,也沒什麼用得着他說話的地方,這兩個人也沒什麼大仇,就是都太傲氣,拉不下臉講和。
“師兄。”
“嗯?”季文進擡頭,對上謝景珩帶着酒氣的臉,瘦了,好像更白了,那雙眼睛斂了鋒芒,隻剩盈盈水光。
“想說什麼。”季文進垂下眼,他大概也能猜到謝景珩為什麼找他。
“對不起。”
“什麼?”季文進猛地擡起頭,愣愣地看他。
謝景珩隻是笑着說,“我不該那麼說你,我那時候……太天真了,才會說‘輸赢不重要’那種屁話。”
季文進是标準的中産階級家的小孩,讀最好的學校、出國留學、進大廠工作,沒踏錯過一步,比精英主義的模版還模版,這條路簡單,也不簡單。
季文進其實也知道,謝景珩那時候不缺錢也不缺能力,做事才會追求所謂的“意義”。
就像他,踩了互聯網最後的風口,錢賺夠了,人生似乎達到世俗标準裡的成功,才真正思考自己喜歡什麼,至于做大學老師,他不是熱愛教學,隻是發現自己還是喜歡科研。
他确實看不慣謝景珩這種随心所欲的性格,什麼能輕易得到才會說不想要、不在乎。
可看不慣,不是看不上,當年心比天高的少年氣呢,都散了嗎?
季文進不會說軟話,隻是眼底神色複雜,“你想讓我去雲馳嗎?”
“對,如果你願意來,薪資、待遇、資金,我盡量……”
“好。”季文進打斷他。
這是答應了嗎,謝景珩腦袋發懵,呆呆地問,“沒有條件嗎?”
“你想赢嗎?”季文進問他,卻沒等他回答,“條件是聽我的,相信我,除了那次我從來沒輸過。”
謝景珩愣了一下,才揚起嘴角,眼睛裡閃着細碎的光,“嗯。”
季文進碰碰他的酒杯,把半杯酒一飲而盡,兩個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