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天高,陽光正好。
青灰色的墓碑列隊站滿向陽坡,十月的陽光像把新開封的手術刀,把每一道陰影輪廓都切割得異常鋒利。
墓園一角,排着四塊墓碑,一塊是空的。
謝景珩折下身子把三束新鮮的白雛菊一一放下,枯黃的松針落進青石刻字的凹槽裡,他輕輕觸碰,碎葉沾在指腹。
起身的時候指節發白,攥緊了輪椅。
他剛複健完,身上沒力氣。
出差回來第二天他先去複查和複健,然後就來了墓園。
晴空萬裡,陽光下鳥兒叽叽喳喳經過,複查結果和以前一樣,江城那晚的痙攣和視頻,都像是一場夢一樣,蒸發得了無蹤迹。
發視頻的郵箱查到最後是捷達公司的ip,離職廢棄的号,注冊人是捷達早已離職的刹車檢測員。
錄像不像是檢測員本人能拿到的,更像是一種警告。
謝景珩早就猜測是捷達故意制造的車禍,畢竟當時他們是最大的受益者。
可是捷達是間接受益,表面上和車禍沒有任何直接關系,不管出于什麼原因,他們都沒有舊事重提的必要。
更不應當隻留個線頭,好像故意想讓他查下去。
捷達的背後是趙家,他沒有十足的證據,哪怕硬碰硬,也隻能落個兩敗俱傷。
謝景珩兀自坐了一會兒,什麼話也沒說。
出墓園的位置有座矮山,山上有座寺廟,他次次經過但是從未上去過。
上山的小路是數百階青石闆。
這天山下有個僧人在掃落葉。
“施主,不上去瞧瞧?這個寺廟很靈的。”
謝景珩搖搖頭,和他道謝。
他從來不信這個。
僧人用大竹節掃把把落葉聚成堆。
金燦燦的銀杏。
山腳的樹都金黃。
唯獨廟裡有一顆參天大樹還綠着,遠遠望着葉子是寬闊的心形。
像是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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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季度報告會,也是江浔作為股東第一次參與雲馳這邊的事務。
有江浔在,這次報告會比以往正式。
下面坐着那些參股的老油條不斷進行眼神交流,對他們來說,這次報告會是試探江浔的立場。
謝景珩坐在主位,平淡的臉上看不出情緒。
江浔就坐在他右手邊,報告會進行到現在他都沒有發言,對有問題的項目葉不置可否。
謝景珩忍不住打量了他幾眼,手指一下下不緊不慢地輕敲着輪椅扶手,打斷了質檢部的彙報。
他目光正對着那份質檢報告第三頁,“陳總監要不要解釋一下,為什麼去年返修率23%的生産線,能在三個月内實現合格率98%?”
生産總監陳立的後頸滲出冷汗,西裝領口洇出深色痕迹。
“我們更新了德國進口的激光焊接設備......”
“上個月海關記錄顯示,部門申報的仍是c款機型。”謝景珩劃開平闆,三份不同格式的報關單投影在幕布右側,“需要我調取設備序列号的雲端數據嗎?”
“質檢部如果和生産部勾結,那我看也沒什麼存在的必要了。你這個位置換個人做,還是把這幾條生産線砍了,你自己選,或者兩個一起,我不介意。”
謝景珩語調平平沒什麼情緒,卻帶着不怒自威的氣場,陳總監不禁打了個寒戰,像下面幾個股東遞過求助的眼神。
陳國棟指節敲了兩下桌子。
會議上的人都看過去。
“小謝總,砍掉四條生産線意味着兩千工人下崗。您那套資本遊戲,怕是玩不轉制造業的人情世故。”
雲馳以前是整車制造,掌控生産工廠的多是大大小小的股東,前幾年銷量好的時候,雲馳汽車供不應求,股東們手底下的工廠為了拉高生産量,買通質檢部們人情,讓質檢部們放寬質檢标準,導緻質量難以保證,雲馳這才改成合資并購模式。
從謝承鈞在位時就意識到這個問題,隻是這件事牽扯利益方頗多,大股東的權勢難以被根本撼動。
以陳國棟為首,一些跟着他爸打拼起來的老股東慣會拿資曆壓他。
“人情世故?”謝景珩冷笑一聲,沒給他留一分面子。
陳國棟也沒料到,當着江浔的面,謝景珩毫不退讓。
會議室霎時陷入一片死寂。
謝景珩把紙質報告扔在長桌上,“這份報告有多少水分,在座的各位心知肚明。江總持股投資雲馳,也不是來看你們玩過家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