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燦不緊不慢地垂下衣袖,認命似的往一個長相最為魁梧的山匪走去。
那人仿佛是山匪頭子,擋在方才結巴之人的身前,周遭百米内的山匪竊竊聲音小了一成,觀摩老大的反應。
一個道士能耍什麼花樣,何況穿的這麼樸素,頂多算個剛入門的。
他們謹慎地防備,文燦也不負衆望,被一截凸出的樹根脈絡絆了一腳,踉跄着穩住身形,不覺尴尬地朝他們笑了笑。
衆人和山匪頭子大笑:“能不能拿出點真本事?派個小道士來談什麼?給爺們幾個掃茅房嗎?”
文燦在他面前躬身行了一禮:“壯士見笑了……”
話音未落,文燦上腳猛捅對面的下.三.路,穩準狠,山匪頭子的豪放笑聲陡轉成慘叫。
衆人還未反應過來,他轉頭拽着葉無言和蘇玄煜就跑。
那山匪躺在地上,臉色痛得發紫,眼角疼出眼淚來,陣陣哀嚎,不住地急促呼吸。
葉無言被扯了個跟頭,覺得好玩,吃着風也要笑:“哈哈哈哈!陛下,咱們這次真活不長了。”
後面不知是内鬥還是怎的,半晌沒追過來,等瞧見幾個跟上來的尾巴時,他們已經逃回了安全區。
迎面齊整的禦林軍,看樣子是蘇玄煜親自挑選的人,個個精.壯昂首,井然有序地前來護駕。
葉無言扶着樹幹喘.息,方才跑得太用力,左臂微微發疼,剛結痂的傷口似乎扯開了,細細密密的疼癢。
蘇玄煜小心捉住他的手臂,從袖裡拿出新的白紗和藥葫蘆,重新為他上藥包紮。
葉無言罕見的沒有抗拒,眼裡的笑意還未褪,手臂上的傷口鎮痛,也阻礙不了他要說的話:“文大師,我打算重修那座觀,用神官之名,開辟一道百姓供奉之所,你覺得如何?”
文燦垂眼看了看蘇玄煜,直覺告訴他不能答應,勸道:“西山山匪潛伏已久,對山路熟悉異常,一時半刻難以除盡。這回驚險中占了便宜,雖能活捉了他們的首領,可底下的小魚小蝦難保不會東山再起。”
葉無言邊欣賞着蘇玄煜綁好的手臂,邊往遠處看了一眼,提醒:“謝陛下,嶽有才來了。”
蘇玄煜默不作聲,替他挽好袖口便走遠了。
葉無言趁機強詞奪理:“文大師,你也知道驚險啊,那可是差點連命都沒了。萬幸陛下幫你料理了他們,作為回報,這觀也歸你了。”
已至垂暮,山風吹得林葉嘩嘩作響。
文燦側頭看他,盯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葉無言,你不問我意願,直接安排了一個殘破的道觀來,甚至連個觀名都沒有,你就如此報答你的救命恩人?”
他這言行舉止相當逾矩,卻在葉無言眼裡再正常不過。
“這便是真正的你嗎?”葉無言滿意地圍着他轉了一圈,“你所說的沒有觀名,或嫌棄沒有名氣,這話不對。”
“日後我會請人來修繕,挂我的名号,不出三日,響當當的大名必會傳遍昭瀾,以後就是鼎鼎有名的神官之觀。至于名字,便交給你來取了。”
文燦話音緩慢,聽不出情緒:“誰人不知你惡名遠揚,再激烈些的,恨不得人人得而誅之。身為神官,卻不盡責,昭瀾城人人自危,在你心中是來供香火,真正上了山的怕不是整日砸觀。”
“葉無言,真正的山匪是你吧?”
他仿佛在公正地描述一件事,惡詞叢生都聽不出譏諷的意味。
“文燦,可你不像是在乎這些的人啊,”葉無言狡黠道,“還未定下,你早想到了日後如何,莫不是某人口是心非過了頭?”
文燦思索片刻,自己似乎也沒有非要拒絕的理由,隻好說道:“罷了,我隻能保證兩年内不出昭瀾。倘若再長時間,請另尋明主。”
“兩年夠了,能幫我大忙。”葉無言很滿足,微笑,“文燦大師,我再說最後幾句話。”
“陛下料理的不隻有山匪,還有當年涉及冤案的人,按大煊律秉公執法。陛下助你,應當在你的意料之中,亦或說,你本就是為了此事而來。”
文燦與先前的道貌岸然不同,濃黑的眼眸似乎隐約透過笑意,修直得宛如墨竹,道袍被幽幽山風浸透涼意,瑩白的月光灑落在白衣輪廓上。
葉無言随意說:“還有,因果輪回,你自會修行心中的公允,我不會幹涉。切莫走火入魔,你若是走了歪路,最先頭疼的一定會是我。”
文燦垂首,遠處是匪徒的屍山血海,自山頭往周遭飄來血腥氣,厮殺聲争鬥聲,纏着怨憤萦繞在他的身旁,分毫不動容。
他突然冒出一句話:“你方才,即使用道童的性命威脅我,我也不會答應。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葉無言攤手,扇柄在指尖來回旋轉:“說實話,我也想過用他們威脅你,我也是這樣的人。”
“為何現在答應了?”
文燦皺眉,樹影綽綽模糊了他的臉。
良久,葉無言聽到他說:“想給這個破觀起個名字。”
文燦指着藏于深山的道觀,緩緩道:“就叫清河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