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隔間裡,葉無言面色頗為陰森,一簇燭光從下而上映射面龐:“鐘一,你還是不招?”
鐘一淚流滿面:“公子,您到底要我招什麼?我家境貧寒,家裡二老突然病危着急用藥,隻好拿鐮刀去挖草藥。”
葉無言冷聲:“幾個時辰前還說是去偷稻草,這麼快忘了?”
鐘一用手胡亂擦淚:“嗚嗚,昨夜急暈頭了,諸位爺饒了我吧!家父家母的身子着實等不起。”
他哭的委屈,葉無言有種欺負良家少男的罪惡感。
鐘一自從跟了蔣淑,沒少和官府中人打交道,對府衙手段略知一二,不過是偷不值錢的物件,何況并未得手,問清楚後意思幾錢便能走了。
至于襲擊朝廷官員,此事可大可小,全看幾位爺心情,他隻管将姿态放低,賣慘求憐放聲痛哭……
他沒想到的是,這不是尋常府衙,而是本朝大理寺關押重犯的地方。
鐘一被逮來時沒心思張望,即使鬼氣陰森,牢犯綠着一雙惡眼,也隻當他們長相醜陋、五官不端,全然沒想過關進來的都是朝廷要犯。
童清呵斥:“大理寺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鐘一不可置信看他,跪坐在地上,大腦一片空白,才恍然明白初來時的異樣,這哪是可以随意糊弄的衙門,分明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大理寺。
他哭着磕頭:“官爺,我真沒幹什麼啊!我是清白之身!”
見他慌了,葉無言繼續說:“半夜三更,手拿利器圍堵朝廷要員,真當自己是無辜的?”
鐘一再擡眼,後悔萬分,隻覺三人比收魂的黑白無常還要可怖幾分:“小人真的冤枉啊,您要信我。我、我招,我什麼都說。”
葉無言鬼氣着一張白臉,手指叩擊鐘一手腕桎梏,悶聲輕軟,心裡想:這木頭都快朽了。
嘴上說道:“你去賈新墳前,到底想要幹什麼?”
鐘一低頭,含糊不清:“想要劫财。”
葉無言搖扇,撲面檀香:“一個姘頭走投無路,竟打了劫财的注意,泣濁兄你信不信?”
鐘一呆立,他們知道自己身份了。
昨夜慌亂聽不仔細,這人口中的“泣濁”,難道是那位閱案無數的玉面判官,大理寺丞——童清!
童清:“不信。”
葉無言:“鐘一,蔣淑腹中懷子,按月份推算,該是你的。”
鐘一跳熱的心驟然變成寒冰,震碎牢中:“你……哈哈,你說什麼?”
葉無言淡淡陳述道:“這是你能為她們做的最後一件事,說亦或不說,全在你一念之間。”
他這回徹底信了,幾日内家破人亡,接二連三的噩耗令他屈服,氣力盡失。
鐘一滿目哀傷,挺直彎曲脊背,近乎失魂:“啊,我要去給蔣娘查案,貓妖案。官爺慧眼,想、想來也清楚這件案子的棘手。我信不過你們,苦于一介白衣無财無權,如要跻身其中比登天還難,隻好打探消息私自摸索。”
童清敏銳點出:“那為何見到我們就跑,閉口不言,非要等到我們來審。”
鐘一喑啞:“我怕,以為你們是蔣娘的仇家。蔣娘早在巨人執斧恐吓的時候,莫名心神不甯,賈新一死,蔣娘連筷子都握不住了,吓得好幾天沒有睡好。”
“我猜到是蔣娘早年為了生意,做過的缺德事。想方設法為她開解,她太害怕了,聽不進去我說的,好幾天不願見我。”
“蔣娘遇害前日,悄悄去了一處地方,回來時心情和緩些許,仿佛求了一帖靜心佛符。看她無礙,我的心也放下了。沒想到第二日……”
鐘一十指緊緊摳住,青筋凸起,呼吸急促幾息:“她死的慘烈,我亂了。滿腦子都想和賈新有關,恰好他頭七出棺,說不定有什麼線索,就在那裡遇到了你們。”
“我自幼讀聖賢書,不信妖邪,更不信什麼書生借貓妖還魂,揣度你們是殺蔣娘的仇家,不敢出來對質。原本想悄悄跟着你們,後來的事,幾位官爺想必清楚,我做的全是無心之舉。”
鐘一小心說道:“誰能想得到童大人和兩位官爺辦案,也需親自掘棺。後來入獄,心裡一團亂麻,怕你們演一出戲後,随意找個由頭殺了我頂罪。到時,蔣娘的仇,就真的不見天日了。”
氣氛頓時微妙,鐘一猜對了一半,上面還真想請童清和葉無言查案背鍋,人手财權樣樣不給,不然明月高懸他們三個有覺不睡,閑來無事跑去荒野賞月約會嗎?
難堪之言被當面點出,人盡皆知大煊無能無才,幾乎滿朝世襲權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