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言放輕動作,一雙大眼驚人的澄澈透亮,自以為不甚明顯,輕輕偷瞄蘇玄煜。
童清替他捏了把汗,這兩天接觸下來,蘇玄煜雖不像世人傳的殘暴,但也不是個好惹的。
葉無言愛折騰,童清生怕哪日蘇玄煜受不住他,刀劍相向,隻希望有關陛下的傳聞都是空穴來風。
另觀,蘇玄煜猶如被霧氣遮面,面無表情。什麼事也鑽不進他的心,葉無言卻能察覺到他身上陌生的、想要謀求另一種活法的心思。
一縷又一縷黑色的霧絲萦繞,糾纏成繭,那是經年累月驅不散的魔障,葉無言熟悉極了。
葉無言臉皮厚,對鐘一說道:“當今聖上早已派人多方查探,此事不便張揚,記在心裡就好。”
他感懷自己皇帝不急太監急,在他眼中,除卻蘇玄煜放蕩不羁、愛砍人的壞毛病,私底下挺像一個正人君子。
相處多日,葉無言早拿他當朋友了。
童清接着審問:“蔣淑那日出府,去了哪裡,與何人一起?”
“不知,”怕他們不信,鐘一黯然補充,“蔣娘不愛我插手她的事。”
童清:“你可知蔣淑近來走近的商号?”
鐘一哽咽:“不知。蔣娘流連男子,早就不操管自家生意了。”
童清歎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鐘一顫抖着自暴自棄:“嗯。我隻知道蔣娘很疼愛我。”
童清:“她與賈府呢?”
鐘一:“蔣娘早就不和賈府聯系了,她曾暗派多人打探,也沒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童清與葉無言面面相觑,這和他們知曉的消息相差無幾。
舊案時隔八年,巨人聰明得沒有提早和受害者們聯系,導緻半點頭緒也無,隻有耐下性子一點點愚公移山,說不定大理寺人亦或陛下的人,可以誤打誤撞得到線索。
童清:“蔣府管事的人說,你獨占後院,有關她的事樣樣都管。那幾日其他人有什麼異樣?”
鐘一想了片刻,突然熱血翻湧,紅着眼氣急了,近乎失聲:“你什麼意思?有人給兇手留門?”
苦笑道:“哈哈是啊,我怎麼沒想到。蔣娘那麼貪生怕死,府門都會用熔鐵鑄門骨,又怎麼可能自己開門。”
他狠狠地說:“下三白,黃束!對,一定是他,那日晨起隻有他不在。我記得很清楚,準備收拾東西跑路的人我都記得,那幾個奔走相告的、報官的、安排蔣娘後事的,我也記得,可唯獨記不起黃束!”
鐘一越想越覺得,是自己錯失親手捉住罪魁禍首的機會,掄起桎梏怒目砸桌,灰撲撲的塵埃飄揚,木刑桌上裂開深深溝壑。
葉無言嫌棄地眯起眼睛,以扇擋面:“好好關兩天,走時把毀壞的物件兒賠了。”
鐘一沒心思理睬,雙目無神地緩慢邁出重門,眼睛紅腫,走路四四方方。
罪大惡極的一衆獄友,不合時宜的驚歎:天賦異禀!
這小子進去的時間不短,三個人輪流來玩,走路還能這麼穩當。
那三位君子,神色無異,風度翩翩離開。
走出牢房重見天日後,童清頭一次如此好奇:“蔣淑真的懷孕了?你怎麼看出來的。”
葉無言見他深信不疑,得意洋洋道:“我騙他的。”
童清想揉他腦袋,被蘇玄煜默不作聲擋回去:“騙人是不對的。”
葉無言惡劣微笑:“他會更想活啊,而且還會毫無保留說出線索,一舉兩得。”
鐘一年紀輕輕,萬一發現破案無望,直接了斷了自己,不就白白搭上一條性命。
葉無言幫他的仇恨過一遍火油,再給他的一廂情願留個念想,前輩子結的苦果承情,自然迫使他留一條命。
童清忍不住循循善誘:“那他将來仇恨報了該當如何?如此烈性,又哪會獨自苟活。”
葉無言無聊,學練轉扇花,被差一點就能捉住的檀扇砸了個正着,吃痛道:“時間一長,人不就忘記了。”
童清溫和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忘記,這個謊言并不好用。雖是為了查案,不到萬不得已,不得輕易幹涉他人因果。”
葉無言舒展眉眼仔細瞧他,每次童清準備長篇大論教訓,隻需露出這般求知若渴的神态,童清便會管住自己少說兩句。
果不其然,童清對着這張臉,又把他當作不懂凡事的孩子,不忍心再管教。
蘇玄煜看到葉無言撒嬌,心裡窩火,上前把他身形遮了個全,沉聲道:“童大人,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你是獨子。我才是他的兄長,就算殺人放火也應由我來管教,不用你勞神。”
童清聽罷一哽,他這話收斂了,如果葉無言不在,蘇玄煜是否會脫口而出:你是什麼東西,關你屁事。
他的确沒個正當身份和理由。他隻怕葉無言作為神官深陷因果,誤導人走了邪路,以後被天道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