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林阮雲沒有說話,林儒以為是将她的話聽進去了,再度端起茶盞呷了一口,便繼續道:“三年前你要納沈蒲,他那般身份,便是做你身邊的奴侍也是不夠的。”
“隻因你院中無人,又難得有了合心的,我替你遮掩一番,納了也罷了,且自打沈蒲進府,你也并未沉溺男色不思政務,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三年過去了,你這股新鮮勁兒也該過去了,也該考慮考慮正事了。”
林阮雲知道母親心裡有不快,便也沒有反駁,順着道了聲是。
見狀,林儒的臉色果然好了些許,她将茶盞放下,語氣帶了幾分規勸,“何況自古納夫便要納賢,你便是消遣也該有個數,趁早将他休了,将你這後院清理一番,日後主君入府了再納新人也不遲。”
聽完後,林阮雲無聲地歎了口氣,剛要開口,便聽到門外傳來一聲驚呼。
林阮雲蹙了蹙眉,轉身走了過去,将門打開,入目便看到了一張清豔茫然的臉。
而站在一旁的藍月似乎是後追上來的,還在喘着氣,看到她後立刻便吓得跪了下來,聲音有些欲哭無淚,“大人恕罪,奴才方才去煮姜湯來着,隻離開了一小會兒,沒想到側夫就來這兒了……”
林阮雲蹙起的眉眼放松下來,但打量了沈蒲一眼後,又再次蹙起。
門廊下,他穿着白色長衫,身上隻披了一件單薄的藍緞褂子,發絲也披散在肩上,似乎因為走得太快匆忙,此時稍顯有些淩亂。
四目相對,那雙漆黑的眼瞳望着她,顯得暗淡無光,像覆着濃霧,來遮掩其中破碎和絕望。
沈蒲唇瓣動了動,好像有什麼堵在了喉嚨裡,哽得生疼,最終什麼話也沒有說出來。
“你來這裡做什麼,叫人看得心煩,快滾回去!”
林儒生氣的聲音忽然從林阮雲的身後響起。
“母親……”
林阮雲回過頭,有些詫異母親竟然當着沈蒲的面說出這種話。
這時站在門廊下的人卻跪了下來。
他雙手拄地,以極其卑微的姿态将頭磕了下去,“是奴的不是,奴現在過來便是向您……”
“沈蒲。”
話還未說完,便被林阮雲打斷了。
沈蒲的心一緊。
接着便聽到頭頂上傳來林阮雲不辨喜怒的聲音,“誰準你過來的?”
藍月見勢不妙,便開了口:“大人……”
“本相問你了嗎?”
林阮雲說話的時候,目光仍是在沈蒲身上,藍月卻立刻噤了聲。
“沈蒲,回答本相。”
“妻……”沈蒲擡起頭,便對上林阮雲冷漠的目光,心髒像是泡進了冰水,慢慢再次将頭垂下,發絲遮掩住了他的神情,卻沒有一點遲疑地改了即将脫口而出的稱呼,“大人,是奴自己過來的。”
聽到這句稱呼,林阮雲眉眼微微蹙起,像是為了掩飾什麼,她将手背到身後,垂下眼眸,淡淡開口:
“是因為子離落水嗎?”
沈蒲臉色白了白,“是。”
回完,他的身體可見地又彎下去更多。
林阮雲看了他一眼,神情透着冷淡,“算起來,你比子離年長兩歲,也該穩重些才是,這些時日梅雨不斷,怎的由着子離胡鬧前去池中亭,還照看不周,讓人不慎落水,你若是來請罪,也不該與母親說,該與子離說去。”
這話一出,空氣仿佛都凝結住了。
林儒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繃着臉看着林阮雲一副我就知道,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懶得再噴她,一拂袖子轉身回了書房。
藍月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猜到大人會袒護沈蒲不錯,沒想到竟然當着老大人的面明目張膽地偏心。
他下意識側過頭,隻見沈蒲低着頭,烏黑的發絲從他側臉垂落到地上,隻露出了一隻眼睛,仍是目光呆滞地盯着地面,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話中緩過來。
藍月伸出手想要提醒他,又在半空中停下,接着慢慢地收了回去。
隻是輕聲地喊了一聲:“公子?”
沈蒲這才終于有了一絲反應,他緩緩地擡起頭,但林阮雲并沒有看他,而是在側頭出神地望着半掩的書房,聽到身後的動靜,她才似想起來一般回頭。
便猝不及防對上了一雙濕潤透亮的雙眸,帶着細碎的光澤,懵懂地,面容安靜地注視着她,盛滿了她的身影。
林阮雲默了默,開口的語氣不自覺地放緩了些許,“你且先回去将養好身體,其他的事情有本相。”
說完林阮雲便不再看他,朝藍月投去了一個眼神,在藍月會意點頭後,便轉身進了書房。
“公子,咱們回去吧。”
藍月将沈蒲小心攙扶起來,但沈蒲的目光始終是落在那扇緊閉的房門上,像是終于反應過來了一般,他的目光陡然變得強烈而急切,仿佛要穿透那些門紙尋找到她,甚至開始掙紮要推開藍月。
藍月捂着臉歎了聲氣,“公子,您再這樣大人真的要不高興了……”
這句話仿佛是什麼咒語,瞬間讓沈蒲平靜了下來。
但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神情可見地變得黯淡落寞。
像一具木偶跟着藍月的操縱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