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元若離去時臉上挂着的淚。
阿如在一道朱紅色大門前停下,下馬理好了衣裳:“前去叫門。”
開門的是個極老的男人,眼睛也不好,半眯着問:“貴客何人?”
帕夏要答,阿如止住,自己上前道:“賀蘭老家主,是我。”
老人渾濁的眼陡然清明,努力睜大了問:“是,是公主?九如嗎?”
阿如忙扶上老人的胳膊,連聲答話:“是我,我來看您了。”
偌大的院子隻有他一個人,兩個兒子,賀征回了河西,賀徎選擇了市舶司自己夫人家的陣營,與溫重站在一起。怕受父親連累,賀徎還帶走了自己母親,賀蘭那頓南遷後新娶的大周王氏。
老爺子不怪兒子的選擇,甚至連仆人都遣散了。
“征兒還中用吧?”賀蘭那頓先問賀征,那是無條件支持他的小兒子,“商路上的事公主盡管交給他。我的兒子我知道,他絕不會讓公主失望的。”
阿如聽得心酸,忙說:“賀征已接過布哈拉的商隊,如今河西他一家獨大。”
“那就好,”賀蘭那頓緊緊抓住阿如的手,懇求道,“我那逆子賀徎,一心要與公主作對。他大了,我也管他不住,隻求您好歹留他一條命,留我那小孫子一條命。就是回不了漠北,我也死而無憾了。”
阿如連忙安慰:“您放心,您一定回得了漠北,您等着我的好消息。”
好消息是三天後到的,一大早雪就停了,映出一大片驕陽。
重新穿好了甲冑,這是忽尼手制的山文甲。帕夏親自牽來襲月,阿如頓覺這場景十分熟悉,不由失笑:“打甘州前,也是你牽馬送我。還勸我說若我回頭,狼主會既往不咎。”
帕夏也笑:“那個時候我就知道公主您不是狼主能降服得了的。”
阿如踩蹬上馬:“多謝!轉告大首領,京都交給她了。你留下來幫她,有事全聽她吩咐。”
初冬的天冷意漣漣,渭河畔水聲潺潺,遮不住玄甲軍沖殺的嘶吼聲。軍陣中醒目的月白披風
最英勇無畏,阿如知道那是她的樊纓。
戴上遮臉的面具,是一株瘋長的桃花,自左邊下颌開出杈來,延綿生長,遮住大半個面龐。
對面陣前架起高台,台上綁上去一個人,披散着頭發看不真切模樣,但阿如知道那是曹仙娥帶在身邊的保命符,一旦拿出來了,證明曹氏已經走到了絕境。
伸手拿過馬背上的紫檀弓,阿如不發一言瞄準了高台上的女人。
那是生她的母親,從未見過卻給了她生命的人,謀劃這一切将她一步步送到權力巅峰的人。
今日也要以自己的生命做她踏上大位的最後一級階梯。
“我的女兒來了是吧?”高台上女人遍體鱗傷,卻滿面含笑,滲血的唇牽起嘴角,問台上下站着的曹仙娥,“你用盡了辦法都鬥不過她,隻能拿我做最後一搏哈哈哈哈。”
曹仙娥死死盯着河對岸的面具女子,她也沒見過阿如,隻在權力的角鬥中感受過阿如的辛辣手段:“别高興得太早,姐姐你看啊,她搭了弓卻不敢射,你的女兒也不過如此。哦忘了,你看不見了。”
“你個瘋婦!”阿依慕努力睜着空洞的眼,想要捕捉一絲女兒的身影,卻隻能看見無盡黑暗,“你壞我眼睛就是為了今天,可惜你算錯了,我留給她的是整個漠北的榮耀,看不看得見她都是踏沙部的明珠!”
正說着,兩個神策軍服色的人押上一個人,禀報道:“太後,此人要逃,被巡河的抓回來了。”
雖穿了百姓的粗布衣裳,曹仙娥還是一眼認出,失望問:“蒖兒,你為什麼要逃?你怕我們打不過河去?”
溫蒖兒跪在一邊,似是早做好了被抓的準備:“娘娘恕罪,我隻是想去找一找娓娓。她性子柔弱,一個人在外都不知道該怎麼活。”
曹仙娥閉眼逼回眼淚,前日傳來消息,兄長曹衍在沙州遇刺,身邊跟着的人無一生還。又說沒有發現女子屍體,外甥女曹娓娓不知生死。
“那你也不該不告而别,”曹仙娥俯身扶起溫蒖兒,理了理她鬓間跑亂的頭發,“娓娓是我的心肝肉,我怎麼會不擔心她?放心,我已叫莼兒前去尋她,一定會有消息的。你好好呆在我身邊,等回了京都,就讓你和景晖完婚。”
溫蒖兒吓了一跳,複又跪下,求情道:“娘娘,蒖兒從未想過嫁給聖上,隻想留在您身邊做個丫頭就好。我不走了,求您收回成命。”
曹仙娥不理,轉頭看向高處的阿依慕:“這世上還真有不願意嫁給皇帝的女人,姐姐,你當初究竟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