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阿如轉身喊元寶,卻發現巷口破敗的老梨樹下飛快閃過一個人影。
明白自己被人盯上了,阿如迅速摸向左手,袖箭在,但頂破天隻有十支箭;靴筒裡匕首也在,可遠距離根本無法攻擊。
隻能先想辦法脫身。
身邊隻帶了一個老弱的元寶,阿如怕他拖自己後腿,揚揚下巴指着遠處那四處漏風的棚子:“去那裡躲着,不叫你别出聲。”
說完便沿着東府巷的舊路往裡跑。
阿如記得一直往裡出了巷子就是另一端坊牆,而坊牆外是權貴們的林苑,外頭都拿荊棘圍起來的。
來人似乎也看出她的意圖,徑直追過來,還設了埋伏在坊牆盡頭等着阿如。
“公主!”
阿如正懊惱今日這身行頭累贅影響自己翻越那一丈寬的荊棘叢,忽然前頭拐角處伸出一隻胳膊将她扯進角落,并十分利索解決掉她身後的追兵。
這種地方不明敵我,阿如将袖箭對準這人,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喝問:“你是誰?”
“是我!”來人回頭,忙摘了遮臉的兜帽,“帕夏。”
“帕夏?”
阿如驚訝十分,迅速回想這位前答伏爾細作的種種,忍不住問:“我當你逃了。你怎麼會在這?”
帕夏重又遮住臉,謹慎道:“說來話長。來人是神機營的,這裡危險,先脫險再說。”
阿如點頭,帕夏領命,沖着天上吹一聲鷹哨,幾十個與他同樣裝束的人瞬間圍過來。阿如被他們圍在中間,一行人殺退追兵,從敦化坊另一側的坊牆翻了出去。
七拐八拐将阿如帶到一處小院,阿如聞到了極熟悉的酒糟味道,回頭去找時,巴根正倚着門笑她:“來到京都虎狼地,你還敢獨身行動,那姓陸的都教給你些什麼?我看隻灌了你一腦袋漿糊!”
阿如臊得低頭,但明白有巴根在,自己就安全了,遂走過去問:“您在這,太好了!您可找到我阿娘了?還有帕夏,他怎麼會……?”
“打住!”巴根揚手止住阿如發問,嫌棄得往後躲,“别跟我套近乎,姓陸的不在,京都一切聽靈娘的。你将自己置身危險當中,她知道了不知道又哭成怎樣。跪下,發誓再不幹這蠢事!”
阿如乖乖跪下。
其實在聽到一切聽靈娘的時候已經着眼四處尋找,但毫無收獲,隻得又看向巴根:“我阿娘來了?她在哪?”
巴根不理。
阿如幹脆撒潑:“不說算了,我自己找。等我找到了,你再想做我後爹,沒門!”
說完就要起身,巴根忙喊住:“誰叫你起來的!”
嘴上苛責,其實一個勁給阿如遞眼神,示意她往自己身後看。
偏偏阿如鬧着找人,沒看到他示意。
“真是笨呐!”巴根眼睛都要擠酸了,索性說破,“你往這看看呢……”
巴根依身的門框後有處暗影,暗影裡隐隐有雙女子的腳。聽說這話,非但沒有出來相認,反而逃避般退回去。
阿如哪裡等得住,彈起身子便追進去,嘴裡喊:“阿娘?是你嗎?”
靈娘不肯看她,背過身去隻想躲。
阿如隻當她不想認自己,畢竟也不是親生母親。但養自己長大的辛苦不能不算,阿如含淚跪下,噎噎地說:“阿娘不認我也是應該,隻是養育之恩非等閑可比,就讓如兒給您叩頭,還了這個恩情。往後您盡可不認我,我也不會糾纏。”
說完便重重的磕了三下。
餘光裡看見靈娘在壓抑地哭,阿如也忍不住眼淚,但她夢裡忘不了的那個女子如今就站在眼前,不看一眼怎麼甘心。
假裝起身要走,阿如飛快繞到靈娘面前,重重扳過她的肩膀:“阿,阿娘……”
靈娘吓了一跳,無措地躲,不肯讓阿如看她的臉。
就見靈娘臉上自眼下到嘴角,一條蜿蜒曲折的疤,襯得原本姣美的面容猙獰可怖。
阿如愣了一瞬,她第一次在腦中描摹出了母親的樣子,記憶中在秋千架後推自己的人終于有了臉。但她怎麼會受這樣重的傷,一個女子毀了容貌,難怪她怎麼都不肯答應巴根的求愛。
阿如隻覺心疼,抓着靈娘的手也止不住發抖。但心疼之外又是慶幸,強自歡笑問:“您不是不認我,對嗎?你隻是怕我看你的臉,對嗎?”
靈娘洶湧的淚再也忍不住,打濕前襟的衣裳,也打濕了阿如抱着她哭的肩膀。
“阿娘,我是如兒啊……”
阿如也是放肆大哭。
記憶中她從來沒這樣哭過。這一路的心酸、苦楚往常阿如不知道該跟誰哭,如今知道了。
就有人接得住孩子所有的委屈與眼淚,無論身份與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