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祿年過五十,卻沒答伏爾那股沙場上練就的逼人肅殺氣,反而和藹可親得很,像坊間随處可見的年長老人。
阿如舉杯敬了一下:“将軍英姿勃發,今日一見深覺相見恨晚。您與我家狼主又是翁婿之誼,論理論親我都該敬您三杯聊表尊敬。”
蘇祿懶洋洋舉杯,聲音也似老人般喑啞低沉:“哈騰客氣了,漠北狼主新立突騎施未能及時送上賀禮,還望哈騰不要見怪。”
場面話誰不會說,分明是之前觊觎漠北,想趁漠北生亂分一杯羹的,無奈自己又沒宗義那樣的立場才作罷。
按下心中冷笑,阿如忙擺手:“怎會?狼主年幼,周廷雖有敕封,但我想等他成年之後再接任大位,将軍到時候再送禮也是一樣的。何況如今娜仁居次得您青眼,往後咱們就是親上加親,這樣客氣做什麼?”
蘇祿借坡就下:“說得是,哈哈,說得是!居次今日着了盛裝格外嬌豔,我老頭子有福咯!”
闊真一直安靜坐着,見說到自己才雍然起身,舉杯向阿如敬道:“哈騰不畏路遙前來送嫁,娜仁感激不盡。”
阿如卻厭惡蘇祿這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态度,不接闊真的酒反而問道:“将軍說的福氣不會是這商路上盛傳的:得娜仁居次者堪稱量江山的谶語吧?這樣說來,并不是真心想娶我漠北女兒?”
蘇祿沒想到被她在這裡挖出破綻,原本和藹的臉隐去善意,多了幾分不耐:“哈騰今日恐怕不是為送嫁而來?”
阿如也換了副冷臉:“漠北女兒不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工具,你若不是真心喜歡就别将我漠北女兒拉進火坑!”
兩人都不肯相讓,一個臉比一個冷,看得闊真捏了一把汗。但阿如身後是臉更臭的樊纓,蘇祿也不是真心要娶妻,遂軟下來,嗤笑一聲解了僵持:“哈騰說得哪裡話?哪一個娶親不是真心實意的?我實在喜歡娜仁居次才誠心求娶,哈騰可千萬不要誤會啊。”
他示弱阿如也順坡下驢,笑着附和:“常聽人說蘇祿将軍愛說笑,今日才知傳言不虛。娜仁,還不快敬将軍一杯。”
闊真行至蘇祿身邊敬了酒,蘇祿便裝模作樣拉過闊真的手摩挲起來,眼裡盡是炫耀。
第二日就是婚禮的日子,闊真着了盛裝坐在裝飾繁雜的牛車裡,車身四周垂下紅色的紗織帳缦,隻能看見裡頭影影綽綽的身形。
蘇祿也打扮一新,月白色的頭巾包住原本花白的頭發,看上去沒那麼老了,但遲緩又微微佝偻的身形還是彰顯出這一對的不相稱來。
阿如坐了上首,也着盛裝自有一派雍容氣質。但身後樊纓冷漠臉,吓得一衆突騎施男人不敢上前,紛紛在問:“那位就是漠北哈騰?答伏爾當真好福氣!”
“可不是,看樣子還不過二十……”
“可她身後那煞神是誰?”
“許是個近衛……”
“看那眼神是個爬床的近衛吧……”
阿如聽得好笑,偷偷朝後遞過一隻手掌,樊纓依舊冷着臉卻穩穩接在手中。
婚禮開始,蘇祿自牛車裡牽出闊真,正要行禮,忽聽外頭喊殺聲沖天。蘇祿吓了一跳,忙問:“什麼事!”
報信的人肩上中了箭,跑得格外艱難:“主上,白,白衣大食的人打進來,來了……”
蘇祿一把扯掉自己頭上礙事的頭巾正要叫人組織力量抵抗,一隊身披白色長袍,頭戴白色長巾的人已經騎馬沖了進來。
領頭的那個高大壯實,一圈亮黑的絡腮胡子,顯得身上白衣更加潔白。進來便問:“哪個是漠北娜仁居次?”
是白衣大食的人。
阿如心定下來,看來闊真說的這位相國果真有些能耐。
蘇祿氣得不輕,問:“哈希姆,縱是大食國力強盛也不能這樣欺負人吧?你是什麼東西敢在我的婚禮上搶我的新娘?”
“你的新娘?”哈希姆冷笑出聲,“誰不知漠北娜仁居次出身高貴,嫁給你這樣一個快入土的老頭豈不是糟蹋了!鳳命女子合該配我王哈裡發,蘇祿,你沒這樣的福氣,我勸你死了這條心!”
說完打馬上前,将身一弓臂膀一收,闊真便被他穩穩拘上馬固在懷裡。
阿如總不好不表态,站起來揚聲喊道:“這位将軍,婚禮上拘走我漠北女兒,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哈希姆進來時就看見了坐在上首盛裝雍容的阿如,隻當是蘇祿哪一房地位尊崇的姬妾。一聽這話,心知是漠北的人了,饒有興緻看過來問:“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