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夕沉默着給不出回答。
祝澤世讓她慢慢想,無論何時,她都在。
湖畔戲樓高十丈,畫舫雲橋越百年。
每當暮色降臨,戲樓頂層的懸空長橋會連接湖面的畫舫。
上面的彩燈可畏京城一絕,總會引起岸邊人頭起伏翻湧。
祝澤世和戚行宣兩人來時,畫舫剛靠岸,此刻他們正在雲橋上欣賞眼下喧嚷。
“你待會兒下去後,到那個位置等着。”祝澤世說着,手指向了水榭盡頭。
俯視着烏泱泱的人頭,戚行宣不禁感歎道:“郡主是對我懷恨在心呐。”
到水榭盡頭的這段路是人最多的地方,從人群裡擠過去,他怕是舊傷未愈又會添上新傷。
“嘶,忘了,”祝澤世表示抱歉,随後又說:“那你我就站在此處不要走動,看着也足矣。”
戚行宣看了看自己被固定起來的手臂,心道:存在感這麼低?
罷了,正事為先,他問:“後面的尾巴怎麼辦?”
“不用管他,這地方他比我們熟,甩不開的。”
“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郡主,查科舉舞弊為什麼來這裡?”
祝澤世冷笑一聲,并不答話。
不是她想裝神秘,是因為這孟家戲樓有戚行宣的一份兒,裡邊的構造他可能不清楚,但裡邊在幹什麼勾當他一清二楚。
“我也有個問題問世子,助我查案可是真心的?”
見戚行宣點頭後,她繼續說:“如此便好,我們今天去地下那層。把你的場子掀了,如何?”
“好啊。”
他眼眸含笑看着祝澤世,她卻仰頭看星河,不知在想什麼。
華燈初上,絲竹悠揚,畫舫上歌舞呈。
所有人都目光都聚集在畫舫上,隻有沈非複提心吊膽盯着祝戚二人的背影不敢動作。
沈非複跟蹤兩人倒也沒什麼大事,隻是不放心祝澤世跟他單獨待在一起。
戚行宣幼時有個名号叫“梭睜鬼”,這名号是司天監的仙師算出的。
不過這名号沒傳遠,因為司天監的道士在次日夜裡全死了,沈非複偷偷瞧見過那些道士的屍體,他們的死狀與謝至一般無二。
“梭睜鬼”是不好的意思,至于到底是什麼意思,沈非複也不清楚。
可有一點他清楚,殺人祭鬼,祭的是梭睜鬼。
沈非複喜歡開玩笑,但此前所說‘她決不能嫁戚行宣’不是玩笑,這人心術不正,不可交往。
孟家戲樓裡戲文曲目應接不暇,來往看客絡繹,可無人知曉這棟樓才是孟家最大的一場戲。
在戚行宣這半個東家的引領下,查案形同做客。
地下一層是所謂“鬥獸場”,不過在其中互相厮殺的是戰俘,唯一的勝者可得身份正常生活。
“是要掀了這個場子?”
戚行宣有些艱難地擡起手指向競技場中心。
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半赤裸的男人被舉起砸向滿是鐵蒺藜的鐵網上,血色立刻綻放,他摔落在地,應該是快死了,鐵網上還懸着新鮮的肉絲。
緊接着是第二個,整個鐵蒺藜插入眼球……
遠處的喝彩聲音蓋過祝澤世的聲音,戚行宣隻聽見最後三個字:“你舍得?”
接着是看客打賞,金銀落地,響個不停。
這聲響,和碎石子一樣無趣。
“不舍得,但郡主查完此案能幫我一個大忙,很劃算。”
祝澤世一雙笑眼盯着他,遲遲不回應。
他拱手送出的東西,并不好接。
祝澤世沖着觀者席的二皇子傅澤瑜招手,對方回應後,她對戚行宣說:“走了,這個場子跟舞弊案沒關系,逗你玩呢。”
這個場子和舞弊案沒關系,但和京北礦場有關。
眼下幾場用的戰俘和京北的是同一批,原本都收在漳州做苦力。
二皇子傅澤瑜曾在漳州領過兵,後在鄰州嚴州呆了一段時日,名為考察,實則在鑄“軍饷”。
今日于此一見,祝澤世心中的猜測又增了幾分可信度。等到探事司的人帶回賬簿,一切就算塵埃落定。
傳入雅間的戲文咿咿呀呀個不停,祝澤世聽清了其中一句“飛升兵部到槐廳”。
這分明是清朝的戲文,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時代。
聽見這句唱詞後祝澤世愣了片刻。
她好像分不清她是誰了。
戚行宣一句話把發愣的祝澤世拉回神:“郡主接下來要去哪兒查證,可有計劃?”
雖是回神了,但她并未專心聽戚行宣的話,她在分析唱詞。
沈非複将要升遷到刑部去,這是他傳給祝澤世的信息,他得手了。
不過祝澤世除開科舉案還有礦場的事找傅澤瑜單獨聊聊,得想個辦法把戚行宣支開。
“跟在我們後邊的人哪兒去了?”
“許是還在地下,從我們出來後便沒再跟着了。”
“我看世子今日并未帶随從,還得勞煩你親自去一趟皇城司,告訴他們這裡遭了賊,速來捉賊。”
“抓賊是假,郡主想支開我才是真的,找到地下……”
戚行宣話沒說完就暈了過去。
這時候暈過去未免也太巧了,祝澤世用力掐了一下他的臉,連着手臂傷口處也揪了一把,戚行宣沒有一點兒反應。
難不成是沈非複率先給他下了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