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元一宵的事并不是白塵然的錯。”在元一宵墜地的一瞬,桃然的聲音自耳畔響起。那雙交纏在桃亦身前的手臂越發收緊,像是在親近,又似是不滿。
“你一直都誤會‘我’了。”桃然的氣息落在桃亦的耳後,将懷中人的皮膚染出一片绯紅。桃亦并不适應在觀看回憶的同時與人親近,但在桃然幾次三番的磨蹭後,他已經放棄了掙紮。
“……”桃亦盡可能的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畫面上。
他腦海裡的有關這段事情的記憶很模糊,隻記得自己最後被白塵然狠狠地摟在懷裡,鼻梁壓在白塵然凸起的拉鍊上,壓出一道粉紅的印記。
他廢了好大的力氣才轉過身,掙紮着向窗邊靠近幾步,又被白塵然扯回懷中,死死地按着。
那并不是什麼舒适的感覺,凹凸不平的拉鍊硌着桃亦的後腦,白塵然的肘窩壓在桃亦的眼睑上,手指幾乎覆蓋住桃亦的大半張臉,另一隻手則自桃亦的腹部攬過,極為用力,幾乎要将桃亦的髒器擠碎。
周遭的喧嚣離他們遠去了,桃亦隻隐約聽出白塵然在說些什麼,而後班長李沐應了幾句。他自己的身體則變得完全不受控制,隻能被白塵然攬着腰腹站起來。
在站起來的瞬間,透過白塵然五指的縫隙,桃亦同窗外跌落的少年對上視線。元一宵沖他安撫性的笑了一下,示意自己沒什麼大礙,卻在轉眼之間對白塵然露出了桃亦無法理解的敵意。
桃亦很快被白塵然拖離了現場。他也不确定自己被帶往了何處,似乎是某間空置的休息室。白塵然小心地将熱水喂給他,末了又貼在桃亦身側,将桃亦圈在懷中。
桃亦渾身冰冷,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很長時間都說不出話來。白塵然就一直陪着桃亦,幫他理順那些懸在半空時被風吹亂的柔發。
在那段時間裡,桃亦始終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于是便不曾發覺,白塵然交疊在他身前的雙臂,一直在細微顫抖。
……
“你、你做了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桃亦的身體蜷縮起來。白塵然看不清他的神情,隻好貼得近了。他此刻親近的舉動隻是為了安撫這個受驚的少年。如果桃亦願意同他說得更多,他一定會想盡辦法幫桃亦解決任何麻煩。
他想告訴桃亦,在他的庇護下,桃亦不需要總是自虐,不需要總是用那麼狠的手段,來尋求破局之法。
他願意為了二人重修舊好付出一切。
可桃亦的身體緊繃,雙臂壓在懷中,手指緊緊地扣入白塵然的皮膚,他像是在驚懼着什麼,口中發出細微的氣音。白塵然不得不屈膝在桃亦身側,自上方籠罩過去,将側耳貼在桃亦的唇畔。
他聽到桃亦很輕的問他:
“元一宵是你推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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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事桃亦就記得了。他因為隻記得元一宵最後那一眼,再加上認知混亂,錯誤的認為白塵然是導緻元一宵墜樓的罪魁禍首。
但桃亦自願承受論壇中偶爾推測的“桃亦害元一宵出事”等言論,一直不曾将自以為的真相公之于衆。
他想用這件事為自己和白塵然的關系畫上句号。他保住白塵然的名聲,替他避免更多麻煩,卻也在心底将白塵然從身邊劃開,單方面宣布二人自此井水不犯河水。
如今想來,竟是他一直被白塵然保護着,沒有被學校老師詢問,更很少有同學将元一宵出事的矛頭指向他——是他害了元一宵不說,還一直誤會着白塵然。
“…抱歉。”桃亦垂下眼簾,不敢再看周遭的那些景象。他是個很慘的人,而自己慘也就罷了,竟無意中将周遭的人也卷入自己的不幸之中,害他們承受不必要的痛苦。
元一宵、蘇嘉巧、康宮和柏狩、他的父母……甚至是白塵然。如果他們沒遇到他的話,是不是就不必承受那些苦難了?
這些念頭方自桃亦心底升起,桃然的雙手就在桃亦身前動作起來。他維持着攬抱的姿勢,卡住桃亦的髋骨,另一隻手猛的上移,覆在桃亦的側頰上。
“桃亦,不要道歉。”
桃然的手微帶涼意,覆上來時的感觸很像某種果實,似乎咬上一口,就能迸出香甜的汁水。他的指尾正巧卡住桃亦的下颌,将桃亦的臉轉向自己的方向,軟唇壓着桃亦的唇角,在張口時蹭過桃亦的皮膚:“周正揚有問題,你想離他遠點很正常。”
周正揚是真正的惡徒,他販賣非法藥物,物色合眼緣的“玩具”。這人是誘拐年輕學生的老手,慣常借騷擾篩選獵物,在确認目标缺少求助手段後,再給人下藥。
被盯上的學生中也有如桃亦這般反抗較為激烈者,但周正揚怕的從不是這些學生的抵抗,而是目标背後有沒有能及時求助的可信任者。
缺乏可信任者的學生,即便被騷擾了,也隻能自己想辦法解決。在這段解決的空擋期内,已經足以讓周正揚達成目的了。
所以桃亦那時本能的躲避,反而适時的将“危險”信号傳遞給白塵然——就是自那一日起,白塵然開始更細緻的關注桃亦身邊的危機。
他開始暗中調查周正揚,給周正揚使了不少絆子,更一步步收集證據,直到能一舉将此人送入監獄。
“我還以為……”桃亦低聲喃喃。他那時一度以為白塵然的病态再次發作,對白塵然避若蛇蠍。結果,竟是自己誤會了白塵然麼?
“噓,真相不是用來讓你自責的。”桃然突然捂住桃亦的嘴,指腹壓入桃亦的雙唇間,阻止了少年開口,“周正揚這個混蛋的事還沒有結束,小亦隻要看着就好。”
畢竟,若不是桃亦這次直白的誤會,白塵然不會那麼快意識到,桃亦究竟患了什麼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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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畫面霎時變幻。牆壁上的色彩一瞬褪去,變為更加明亮的房間。白熾燈将灰質的辦公桌映亮,在辦公桌内側,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在紙面上寫寫畫畫。
在他的對面,白塵然雙手交握,是一個交談的姿勢。盡管他的面容看上去仍舊青澀,言語也稱得上耐心,可舉手投足間仍舊顯出幾分威壓。
房間内陷入暫時的寂靜中。在這個無聲的瞬間,桃然撫上桃亦的手背。他察覺到桃亦的身體有些發冷,于是将桃亦整個人攔腰抱起,放在了床上。
“?”桃亦茫然地看着他。他正詫異于白塵然居然真的去看了心理醫生,甚至想走兩步過去看清白塵然的病症。可這點兒念頭剛剛升起,就被桃然扯過被褥包裹起來,困在了桃然的臂彎間。
“白塵然其實一直在試着幫你。”桃然拖着桃亦的後腰,令一隻手卡在桃亦的下颌處。他能感受到桃亦的情緒低落,更知道桃亦會将不幸内化為自身的錯誤。
他曾在某人的夢中親眼見過選擇從此消失的桃亦,隻在暗中幫助他愛的人,不再嘗試任何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