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白塵然此刻的話也不算多，他對桃亦的觸碰也屬于點到為止的範疇。但相比桃亦第一次見他來講、甚至是這次剛開始的那幾天……他都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似乎有很多事想讓桃亦知道，想引起桃亦的注意，想讓桃亦了解亦或詢問些什麼。可他最終卻隻是将桃亦扯得近了，那雙溫柔的雙眸落在桃亦身上，漸漸漫起笑意來。
「我用之前的一段視頻覆蓋了現在的錄像，所以現在我們可以做任何事了。」白塵然将桃亦扯得面朝自己，眉眼中的冷意不知何時消逝了，仿佛過去幾日的陌生全是桃亦的錯覺。他盯着桃亦看了一會兒，柔聲開口，「現在，跟我說說你的事吧。」
「我的事？」桃亦重複了一遍。他覺得白塵然的視線很親昵，比老朋友多日未見後的重逢還要親近些。或許更接近于見到了本就在追逐的寶物。
但為什麼要問他的事呢？不，不對，如果白塵然好不容易逃脫了監視，那他一定是有什麼想做的事。桃亦的存在或許是他實現目的的突破口，隻有了解才能信任。
桃亦胡亂的想着，視線從白塵然的臉上飄開。
他還是第一次在這般近的位置觀察白塵然。以往時，即便二人離的很近，白塵然也很少同他視線向交，總是引着他去關注題目。
但現在，白塵然就在他面前，同他四目相對。那雙頻繁出現在媒體評論中的微冷眼眸此刻彎起，笑意盈在其中，将桃亦包裹在内。唇畔勾着愉快的弧度，很放松的上下開合着，說出一連串溫和的字句。
桃亦喜歡這張臉。以前是覺得非常漂亮，現在白塵然的眉眼長開了許多，又逐漸有了英氣。兩種氣質雜糅在他的面容上，讓白塵然冷時清冷，柔時溫暖。
見桃亦移開視線，白塵然的雙手緩緩下移，蹭過桃亦的側頸，最終落在鎖骨的凹陷處。白塵然隻是幫桃亦整理着衣領，問道：「你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麼？」
桃亦想了想，他不知道能跟白塵然說些什麼，于是道：「我父親……」
「算了，我問你。」白塵然歎息着打斷他，「你這半年去了哪？」
「家？學校？」桃亦數着印象最深的地點。他确實沒有去什麼特别的地方，每日不是上學就是回家。但……桃亦看了白塵然的臉色，不确定道，「沒、沒了。」
「有沒有……什麼感覺想親近的同學、鄰居、老師？」白塵然若無其事地詢問着。他的手不曾閑着，幫桃亦理好了衣領，又去幫桃亦整理碎發。
桃亦自碎發間小心地擡眼。他從未被人這樣詢問過，但也知道熟人之間一段時間未見會相互詢問些近況。故而他雖有些不适應，仍在配合着白塵然回答。
「沒有。」每一次他剛剛拿出蝴蝶結，試探着想要告訴别人自己的設計被認可時，就會有同學嘲笑他是“娘們兒”。久而久之，桃亦便不再同那些人說話了。
相比之下，隻有白塵然在看到他拿出蝴蝶結時，幫他别在了領口……從那時起，桃亦就沒有對白塵然隐瞞過什麼了。
但一想到白塵然把他忘記了。桃亦還是不太愉快。
「哦？」白塵然的手頓了頓，尾音上揚。他微微起身，雙手從桃亦的肩上架過，伸向後方幫桃亦整理帽子。桃亦被他一連串的“整理”搞得莫名，隻當是白家夫婦對自己的衣物可能有意見。在這方面他一向很依賴白塵然，自然也方便了白塵然包藏私心。
一連串的“整理”結束，白塵然微微掀起眼簾。經他刻意為之之後，二人此刻的距離被壓縮在絕對親密的範圍内。白塵然的雙手在少年頸後交握，幾乎将桃亦圈在懷裡。
「那，有沒有什麼人經常和你說話？」
極近的距離下，白塵然的問話也似乎暗藏了不少隐秘的情愫，熱氣喘在桃亦的耳畔，害桃亦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身體。
桃亦不由自主地沉默下來，想要拉開和白塵然的距離，卻又因白塵然始終不曾停下的“整理”動作而不敢輕舉妄動。耳後傳來微弱的窸窣聲……帽子整理起來那麼麻煩嗎？
而且白塵然的問題也很奇怪。為什麼要問他有沒有經常說話的人？沒有人不會和别人說話，每個人都會有一些常常交流的對象，有時甚至有很多。桃亦不清楚白塵然想知道什麼，腦海裡一瞬浮現出多個人名。
小區内總是想邀請他一起吃完飯的王奶奶、校門口總勸桃亦買一隻小寵物的黑心商家、在他的每一條文字及圖片下點贊評論的陌生人……這些人像日常一樣充填在桃亦的生命之中，卻沒有哪個有必要對白塵然提起。
他茫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白塵然，心跳突然快了些。
「看來是有了。」白塵然道。他沒再“整理”桃亦身後的帽子，但卻仍舊保持着親近的姿勢，手向下伸，像呵護一隻玩偶一樣，在懷中撫平桃亦衣物上的皺褶。
白塵然的聲音壓得很低，但卻很溫柔。甚至有幾分哀求的意味。桃亦在極近的距離下頭一次猜不明白白塵然的心思，隻能從那雙垂下的眼眸間觀察出些許用心——因為白塵然正專心地幫自己拂去褶皺。
白塵然的手從上到下利落地撫過，沒有任何意味不明的行為，卻又處處暧昧。桃亦僵直着身體去觀察白塵然的神色，又在白塵然擡眸時慌亂地避開。
「跟我說說吧，想到什麼說什麼，我知道你記憶力很好。」白塵然最後托着桃亦的側頰看了一眼，才終于松開了手。二人回到正常的社交距離，可桃亦卻覺得白塵然的視線更難以忍受了。
那種猜不透又冷淡的目光讓桃亦緊張。他讷讷開口，說了整整一節課。
他從未說過那麼多的、關于自己的事。
……
數不清的相處在眼前飛速劃過。自那之後，桃亦和白塵然的關系進展得很快。白塵然熱衷于将“秘密”分享給桃亦，甚至是自己的缺點。
而對桃亦來講，越是了解這個人，就越是不可能對他的不幸視若無睹。桃亦總是對白塵然格外縱容，因為那作為“朋友”的心疼。
于是擁抱、親近、緊貼……桃亦不吝啬給予白塵然這些東西，他自己也逐漸察覺到自己對白塵然的感情，對白塵然也越發縱容。
在桃亦刻意的“包容”和“接納”下，到了最終，白塵然甚至連自..慰，都不再避開桃亦。
……
「今天太累了，桃亦，來抱抱我吧。」白塵然向桃亦伸出手。
白塵然總是很累。說不清是因為什麼，可能是因為他又為白家争取了知名度和話題度，也可能是他不得不表演“父慈子孝”……總而言之，在連續三天沒能見到桃亦後，他看上去又瀕臨崩潰了。
「這麼累的話，今天的課可以推了的。」桃亦走過去，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動作，就被白塵然一把扯進懷裡。
「不行，你知道我隻剩下這個借口了。」白塵然笑了起來，語氣暧昧，「有你在，我做那些事更安心些。」
桃亦歎了口氣，似乎很無奈，「壓力再大，也不要用這種事解壓啊……」
「這不好說，我可能是有那方面的瘾。」白塵然抓住了桃亦的手。桃亦掙紮了一下沒掙脫，控制不住的跌在白塵然身上，感受到對方的硬度。
「你、你快解決吧！」桃亦面紅耳赤地爬起來打開電腦，監視着門外的走廊。
白塵然輕笑了一聲，也沒再繼續鬧他。他們的關系如今不上不下，到了友達以上的地步，卻始終沒辦法進入戀人的狀态。
白塵然背後的白家夫婦仍舊每日監控着白塵然和桃亦，也會不定時的親自觀察。他們沒人敢做什麼出格的事，若不是白塵然實在壓力太大，桃亦也不可能幫他在這種事上望風……
潮水一般的喘息聲漸漸自身後響起，似乎就在桃亦背後湧動着。即便不去看，或許也能想象出一些畫面。
桃亦蜷縮在白塵然的電腦跟前，死死地盯着門外的走廊，面龐卻控制不住地紅了起來。白塵然深陷在情潮之中，卻也喜歡同桃亦說話，似乎聽不到桃亦的聲音就會不安似地。
可那夾雜着情..動的話語每每自身後傳來，又何嘗不是對桃亦的勾引和折磨。白塵然有瘾，桃亦卻也好不到哪裡去，自從青春期第一次做夢時夢裡都是白塵然的喘息起，桃亦就知道，自己完了。
……
桃亦收回落在街道兩旁的視線。
他和白塵然的關系在第二次“陪學”期間發展到了“朋友”的地步，卻也僅僅止步于此。
至少當時的桃亦是這樣認為的。
後來白家夫婦認為白塵然年紀漸大，不再需要“陪讀”了，自然也就将桃亦“辭退”。沒了桃亦的陪伴，白塵然似乎更熱衷于陽奉陰違，不僅逃避白家的監視偷偷給桃亦送禮物，甚至還在外面自己購入了一套房子。
那間房子的鑰匙也被白塵然作為禮物送給了桃亦，但桃亦一直到這年生日都尚未去過……畢竟，主人不在的話，桃亦去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走在回憶中的雪道黃昏，桃亦漸漸回想起來。
同樣的道路，同樣的天色。生日那晚的桃亦曾一直在想，什麼樣的“友情”會像桃亦這樣，想見白塵然，想和白塵然一起過生日，想将過去沒能擁有的所有，都當做和白塵然的第一次？
但如今的桃亦抱着蛋糕。他看上去或許有些不安，甚至有些恐懼。冷風已然将他的手吹得通紅，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夜，在雪與風中獨自走着。
他知道那夜之後會發生什麼。甚至控制不住的在心底倒數。
第十步。
第九步。
第八步。
……雪地上的腳印沿着固定的步數前行着，直到桃亦行至一間鐘表店。昏黃的暖光照亮了一小片店内的空間，數不清的時鐘扭曲着向下淌去。
唯獨那面白色的鐘固定在牆壁上，擺錘反複搖動，直到某一刻，街道上所有的燈光都猛然熄滅。
黑暗霎時籠罩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