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冷夜，桃亦隻穿着一身輕薄的睡衣。冷寒的感覺很快鑽入衣袖，将少年從肘至腹都凍得有些涼了。

窗簾之間一片漆黑，看不出此刻就是是什麼時間。隻能聽聞牆上的時鐘“嗒嗒”走針，同過去的每一個夜晚沒有任何分别。

此夜可以是任何一夜，也可以僅僅是此夜。

被按進被褥間的時候，桃亦還有些怔愣。

桃亦離開床褥太久了，以至于重新躺在上面時，記憶中的溫熱已經徹底被冷意替代，手臂軟陷其中，感受到的不是溫暖，而是有些激人的涼。

唯獨壓過來的那具身體是熾熱的，好似不會被這寒夜吹熄的暖爐，隻是觸碰，都能感覺到無法忽視的暖意。

桃亦在黑暗中描摹着那人的身影。這人的雙臂就支在自己耳側，從下方望去，幾乎數得清他有幾根肋骨。肩膀圓潤光潔，脖頸修長，微彎的發收于耳側，一直到頸後，末梢不太服帖地翹起。

即便在黑暗之中，也能隐約判斷出，他的眸色和發色，都比桃亦記憶中更深。

但他說，他是桃白。

“桃白”這個名字似乎有什麼魔力，能讓桃亦飛快的平和下來，包容了對方過界的親密。可隐約之中，他又覺得哪裡不對。

桃白為什麼要自稱“我是桃白”？難道桃亦會不認得他麼？難道桃亦會認不出他麼？

“嗒、嗒、嗒、嗒……”

時鐘仍在轉動。無論人們是在做夢還是陷入迷亂，它都不會停留。桃亦恍惚地望向時鐘的方向，視線越過面前的少年，落在那奶白色的鐘上。

“嗒、嗒、嗒、嗒……”

桃亦驟然回想起自己真正的困擾。房間内的違和感仍未理出頭緒，而他至今不知此夜究竟是何時。

擺滿可愛玩偶的牆架也好，工具齊全卻也充滿生活氣息的桌面也好，被緊緊封鎖的二人用衣櫃也好……甚至是柔軟到讓人心生溫馨的床鋪也好，都還是他熟悉的樣子。

可是，哪裡不對。

他的房間是這麼暗嗎？即使在暗沉的陰雨夜，他的窗戶也不會暗到一絲光線也無。透過窗戶的滹隙露出的天從未如此漆黑，黑到似乎隻是一面牆。

他地面上鋪開的地毯也不知何時被撤下，櫥櫃中的玩偶似乎都被重新擺放過，桌面上擺放的物品似乎少了幾個……至于他衣櫃上的那把鎖，也似乎被打開了。

不僅如此，違和感甚至又添了些許。

這新添的違和感來自桃白。他親愛的桃白，溫柔的、軟綿的兔子玩偶，是現在這個樣子嗎？

在桃亦的記憶中，桃白的身形要更高挑些，色彩也更淺淡些，就像天上被太陽照射過的雲朵，柔軟又溫暖。

而此刻，将他圈在懷裡擁抱着的存在，即便仍是柔軟的，線條卻更有銳度和鋒芒。被他擁入懷中時，感受到的溫度，似乎也更灼人些。

不像桃白，甚至不是桃白。

可當他說“他是桃白”時，桃亦卻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他。即便是此刻，懷疑也隻是在他心中微微刮過，輕飄飄地很快便被遺忘了。

雖然哪裡似乎不對，甚至哪裡都不對，可“桃白”身上傳遞來的暖意仍舊讓他安心。先前的掙紮已經耗費了他太多力氣，此刻放松下來，頭痛導緻的困意很快席卷神經。桃亦不作抵抗，很快便在熾熱的擁抱中，再次入睡。

“嗒、嗒、嗒、嗒……”

時鐘仍舊安靜地走着，安靜而吵鬧。它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記錄了時間的流逝，又沉默于萬物的變遷。那透明的表盤上隐約映出此刻房間内的景物，分明是極為溫馨的二人相互依偎的畫面，卻因其中一人陰沉的神情而顯得詭谲可怖。

“桃白”睜着雙眼。看着面前人類的睡顔。黑暗中他并不能看得太清楚，于是隻屏住呼吸，在極近的距離下感受對方呼吸時雙唇間細微的開合。

呼吸時，胸腔會微微升起，又陷落。肋骨上移，又複歸……即便能清晰的察覺到這般細緻的變化，他似乎猶嫌不夠，将懷中之人又往懷中帶了帶，低頭去嗅聞對方的味道。

親密，還是肌膚相貼。嚴絲合縫的觸感令他心安。“桃白”控制不住的繃緊肌肉，又因無法加重力道而兀自顫抖。

或許是他發抖的動靜驚到了懷中人。桃亦不安地掙了掙，在“桃白”懷裡動來動去。他似乎覺得這個姿勢不太舒适，于是來回尋找着舒适的支點。

直到他的手背觸碰到“桃白”的腹部，被那裡柔軟的感覺吸引，手臂虛虛搭在那裡，來回地揉了揉。

就像小動物被陌生者觸摸肚皮時會生氣一樣，人類的腹部也有很多敏..感..點，稍一觸碰就會繃緊。但“桃白”的腹部緊張一瞬，又有意識地放松下來，任由少年來回搓揉。

暖意順着少年的手傳遞而來，又緩慢上浮，直至充盈心房。“桃白”不由壓在了那隻手的手背，同少年一道揉着。

親密的渴望在叫嚣着，可某種更難以忍受的情緒很快代替了充盈心房的暖意，擠占着胸腔。“桃白”輕輕地低下頭，有些兇狠地齧咬少年的側耳，又很快轉為旖旎地舔..舐。

擁有的感受那麼鮮明，也就在這時，“桃白”忽然發出了一聲很輕的嗚咽。那聲音壓抑着，于是便顯得極為可憐。像是某種不知名的，被抛棄的小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