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亦。

桃白在心底默念這兩個字，舌尖抵上齒列。他感受到兩種截然不同的欲望，既想要溫柔的親吻他，又想張開鋒利的牙齒，嚼碎他。

追根溯源，竟要怪昨日桃亦用“門鎖”來拒絕他。

拒絕他的幫助、拒絕他的參與、拒絕他的幫助和親近。

桃白用另一隻手撫摸着手背上的那些創可貼。手上的感觸溫柔，昨日的回憶卻讓人不适。漆黑的情緒漸漸積聚在那雙淺淡的雙眸間，于是少年低垂眼簾，遮住了越發幽深的目光。

桃亦可真狠，為了不讓他參與，甚至将他反鎖在門内。若不是桃白始終願意相信桃亦有什麼苦衷，他絕不會放任桃亦獨自在外太久。

房門隔絕視線、阻礙行動，但卻無法阻隔聲響。于是桃白安靜地立于門後，将那些話語一字不落的記下。

不僅如此，他似乎天生便很擅長逆推人類的心理。隻需稍稍聯想起桃亦手機内存儲的信息和互聯網上的某些内容，便能逐漸推出某些話語中潛藏的私心。

「你最近是不是缺錢？」

「如果缺錢可以跟老師說，不必非要去找外面的人幫忙。社會上的壞人很多。」

——“缺錢”、“非要”、“壞人”。

——心懷猜疑，勸人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那您知道他和白塵然之間有什麼矛盾嗎？」

「桃亦的腳是被白塵然無意中碰到，摔下樓梯後崴傷的。」

「雖然兩個人都沒有解釋這件事，校方的态度還是希望可以溝通和解。」

——“矛盾”、“無意”、“都”。

——化大為小，減輕白塵然的責任占比，誘導對方家長認為此事實為二人共同責任。

而另一個大人的反應更怪異。

「他……他幹什麼了？」

——無知。

「他不可能缺錢。」

——自信。

「不，不不不，我們當然願意原諒少……白同學。」

「那隻不過是個小誤會，請您務必告訴白同學，桃亦也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向他道歉。」

——蓋棺定論。

「希望他能不計前嫌，不要因此傷了感情。」

——替人道歉。

桃白在屋内直接氣笑了。

直到他親耳聽到男人對桃亦的謾罵，乃至逐漸混亂一地的破碎聲，他終于控制不住沖動而拆了門鎖。但桃亦不希望他出現招緻麻煩，他便也死死克制着自己，不曾踏出房門一步。

他不願讓桃亦心生憂慮。

敏銳如他，自然猜得到桃亦在想什麼。無非是桃白身份不明，絕不可暴露在外。樹大招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越不引人注目的人，越能藏起秘密。

而桃亦的秘密，顯然很多。看看這個卧室就知道，桃亦收藏了過多貴重的物什，僅僅保養就需要不菲的價格，更不要說制作、加工、添置、更換了。

就像那個老師反複追問的那樣，這些錢究竟來自何處，或許才是桃亦最需要隐藏的秘密。

而這一點，桃亦隐瞞的很好。即便桃白翻閱了桃亦所有的手機和電腦存儲，都沒能挖出真相。

……

桃白下意識地收回五指，纏滿創可貼的指腹還有些疼痛，但指甲仍舊刺入掌心，将這份疼痛放大。

他不喜歡桃亦有事情瞞着他。

但秘密既然被全然清除，無法觀測，自然也無法再被回想。如果桃白不知道那是什麼，那他可以讓桃亦也忘了那些事。

桃亦不需做什麼、煩惱什麼、亦或戰勝什麼。更不需要知道真相。桃亦隻需乖巧地蜷縮在他的懷裡，醒來時被幸福填滿，酣眠時也做一個和桃白相關的美夢。

隻剩下桃白，也隻需要桃白。

不過，在那之前，桃亦還是有太多需要煩惱的事。他獨自生活了太久，獨自同他的世界對抗了太久，好不容易才求得了平衡，自以為安甯的在夾縫中求生。

他已經這樣生存了數年，以至于桃白若毫不掩飾地直接伸手去幫他扯斷那些纏繞着、逼迫着他的藤蔓時，桃亦的反應會很激烈。

但沒關系。達成目的的方式有無數中，桃白不會讓桃亦心生懼怕。他可以迂回的、悄然的前進，直到将桃亦身畔那些妨礙他們的枝丫，都無聲無息地鏟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