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頰被刺骨的雨水砸的生疼,可白塵然卻漸漸笑了起來。
在他緊盯的視線範圍内,一個狼狽的身影趁着上課鈴震耳欲聾地動靜,自以為聰明地自教學樓陰影中蹿出,奔向校園邊緣。他算準了行動路線,跑的是最短的路程,不消幾秒,就到了院牆下。
但在他出現在校園中的瞬間,從數個方向鑽出數不清的暗影,一緻朝着那人的方向奔去。他們的行動路線就像一張大網,随着前者的行動而變動。
時間來不及上牆,被追者于是立刻改換行動路線。“網”則飛快地覆蓋過去,其中一人砸上那人的肩背,再有一人對着腿彎補上一腳。逃跑者身形不穩跌倒在地,緊接着便是數不清地大手,将他緊緊按在地上。
黑夜遮蔽視線,雨幕掩蓋聲響。一間又一間教室亮着燈,偶有讀書聲傳來,如同一聲鴉鳴。若不細聽,幾乎難以分辨那道年輕的哀嚎聲,但白塵然還是聽清了:
“不是我!”
“放開我,我真的沒有!”
“是誰告訴你們的?是誰?!”
周正揚掙紮着。他想不出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他做這些事從來細緻,露不出馬腳。就算被抓,也不該最先是他。
雨水拍打在他的臉上,格外疼。周正揚甩開落入眼中的雨水,視線清晰之時,他忽然看到白塵然站在桃亦的班級前,居高臨下的望着他。
那張素來溫和微笑着的臉,此刻面無表情,竟有些恐怖。
周正揚猛的明白了什麼,他沖着白塵然大吼大叫:“白塵然!是你?!”
但他一張開口,大顆大顆的雨水便猛的墜入他的口中、眼中,刺得他睜不開眼、冷得他說不出話。
他分明做得天衣無縫,白塵然究竟怎麼會發現?
寒雨砸入眼中,發絲遮擋視野。周正揚的視線徹底模糊了,他幾乎看不清面前的教學樓。窗戶中透出的光線在水色下拉長,連白塵然那張臉也扭曲到失了真。
在他的眼中,白塵然唇部的弧線詭異地上翹、勾起,逐漸覆蓋整張蒼白的面頰,比災厄還要讓人惡心。那仿佛是一張從中被撕開的臉,一半暴露在教室的燈光下,一半卻隐沒于黑暗中。
可周正揚就是确定,白塵然在笑。那是嘲笑?冷笑?亦或皮笑肉不笑?但無論那種表情,周正揚都覺得醜陋無比,讓人想要撕碎他的臉!
“白塵然!”周正揚拼命嘶喊,聲音到最後甚至變得磕磕絆絆。他不會讓害他的人好過的……但在他還要再開口前,就被一雙大手兜頭壓下,将他一把按進警車裡。
“閉嘴吧小罪犯。”靳柯橋抹了把臉上的雨,“不用喊你的朋友了。監獄歡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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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警車拉走了周正揚,白塵然才收回目光。自桃亦那事以來素來陰郁的神情也終于有所緩和。
雨已經徹底覆蓋了此夜。而少年這才松開全程緊緊攥着的手,露出一個小小的藥盒。
這裡面原本裝着的藥物已經徹底不見蹤迹,如今裝着另一種作用完全無關的藥物。白塵然盯着手中的小盒子看了一會,摸出一粒白色的藥片,輕輕一抖彈落在地。
雨夜地濕,于是那藥片一落地便黏在地上,變得髒污不堪。白塵然的運動鞋就這樣壓/上去,反複攆磨。
那雙名貴的運動鞋朝着某個方向施力,又很快朝着相反的方向。腳底中心的不平整感很快被碾平,變成一地白色的粉末,粘在鞋底,又順着雨水淌入黑暗。
交給警察的非法藥物證據僅僅是其中一部分。現在,白塵然手中握着剩下的部分。這些天他總是靠這種行為發洩怒火,自桃亦在他面前自導自演那出“霸淩”戲碼以來,他已經攆碎十粒藥了。
當然,今天做此舉動的緣由倒不是憤怒,是無法疏解的快意。但藥盒叮叮當當,聽出來其中的藥物已所剩無幾。他不知道明日之後,他該如何發洩憤怒。
他又該如何抑制住自己去糾纏桃亦的欲望?
周正揚已經被他送去了警局,不如接下來就好好折騰那些在周正揚身邊,助纣為虐的家夥吧。
雨噼裡啪啦地落着,在地面凹陷處砸出水花。僵立在走廊上的少年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又擡頭凝視着那片落葉道。
今夜,他多日等待着的人,注定不會出現在那裡,不會出現在他身處之地的任何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