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是小恩,我昨天晚上說有時間讓他來找你,省的你回國悶的慌,結果那老家夥大發脾氣,他憑什麼啊他,自己想當老和尚還不讓别人....”
“不讓什麼?”
冷不丁的,門後傳來一陣男聲。
徐青也推門進來,扶了扶鼻梁上的金絲眼鏡,似乎還像五年前分别時那樣,他絲毫未變。
溫湜立即噤聲,往唐檸月身後躲了躲。
徐青也瞧着她的動作哼笑一聲,問道:“還不去上班?當學生的時候就遲到,當老師了還不改呢?”
被他一聲提醒,溫湜連連驚叫一聲,嘴裡慌亂說着要遲到了,拉起桌上的外衣就往外逃,臨走前還不忘提醒唐檸月跟她的周末約會。
溫湜一走,這辦公室内瞬間就安靜了下來,唐檸月收了收裙擺,坐在徐青也對面的那隻深綠色沙發椅上。
“怎麼樣,跟你預期的有差距嗎?”徐青也背着光,笑容淺淺。
唐檸月托腮,故作思考,答道:“有點。”
他挑眉,兩隻手搭在扶手上,脊背向後靠着,等着她的回答。
“公司的藝人都是流量明星,靠話題和輿論炒作。”她笑道,“我以為你會很讨厭這樣的娛樂文化。”
在唐檸月的印象裡,徐青也是個骨子裡十足浪漫的風骨文人,當年寫影評也是犀利又刻薄,像是永遠不會與世俗同沉淪的人。
“沒有物質支撐的精神自由,那可是瘋子。”
兩個人對視一眼,挂起笑容,又默契地收斂,保持着應有的客氣和禮貌。
“你回國之後有沒有住處?我在市區還有一套公寓,你随時可以拎包入住。”
徐青也這話說的很自然,沒有什麼客套之類,畢竟之前唐檸月也沒少往他那裡跑,隻是有些東西沒人先提起,就不必再提了。
就像現在這樣,熟悉又客氣已經是最好的距離,免去了很多尴尬。
“我還住在我小姨那。”
唐檸月答了一句,低頭喝了一口咖啡,老許家的事情人盡皆知,風評太差,兩個人心照不宣的擱置了這個話題。
“你也好久沒見周姨和京朗了吧。”徐青也轉移着話題,“現在長大了沉穩多了,小時候脾氣可大了,誰都不讓抱的。”
“是啊,小時候總愛莫名其妙的生氣讓人哄,給他慣壞了。”唐檸月笑哼哼的,提及童年總是嘴角帶笑,至少在那時候,是唯一一段不用理解幸福二字就能輕易得到幸福的時光。
“小孩子嘛。”徐青也笑着,又給她重新添了一杯溫水,“畢竟還在上學呢。”
唐檸月點點頭,剛想附和,語氣突然提升,臉上的肌肉一繃,想起來件要緊事。
“哎呀,我差點忘了,今天答應了周姨去接他放學呢。”唐檸月說着,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不是聊到他,我真是要忘了。”
“我送你。”徐青也說着,也跟着要起身。
“不用不用。”唐檸月拒絕道,“我開車了的,你快忙吧,公司的事情我之後再跟你聊。”
“你也别太着急,都是大孩子了,晚一會兒不要緊的。”
“要緊,要緊。”唐檸月說着拉開了門,“你不懂的。”
唐檸月半句再見沒說完,拎着大衣着急走向電梯,周蘇跟她說過,李京朗是病人,還是那種需要特别關心的病人。
周蘇不是那種喜歡添油加醋的人,她既然這麼說了,唐檸月就是一定會聽她的,且不說她跟李京朗住在一起那十年的感情,單是周蘇把她當成新女兒看,她就不該讓他等在門口一個多小時。
冰天雪地的,這小子看着又不太正常,萬一真的傻傻站在雪地裡等她可怎麼辦。
不幸中的萬幸,唐檸月趕到學校門口的時候,就接到了周蘇的電話,說是李京朗已經自己回家了。
唐檸月松了口氣,回道:“那就好,那就好。”
看來這孩子腦子還算正常。
周蘇風塵仆仆剛從機場趕回來,行李箱還放在客廳就着急打電話通知唐檸月,免得她又撲了個空。
她瞥了一眼坐在地毯上擺弄模型的李京朗,歎了口氣,這才到玄關處換了鞋子。
外邊的天色合一,到處白蒙蒙的一片,隻能看見遠處的黑點點交疊在一起,就連窗外的江面上都結了冰。
李京朗專注的給手裡的模型做測試,低着頭,一眼不發,耳朵卻高高豎着,仔細聽着周蘇的通話。
他其實根本就沒等她,在周蘇跟他說了唐檸月會去接他之後他就立刻回家了,沒想到唐檸月居然會遲到,嘴巴裡還一副萬幸的口吻,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真就把他當成傻子看了。
周蘇挂了電話,将行李箱收到房間裡又出來,朝着李京朗問道。
“兒子,晚上吃糖醋小排和蓮藕湯好不好?”
這兩道菜都是唐檸月的愛吃的,每次他家飯桌上有這兩道菜,周蘇都要念叨一下說‘這是月兒最喜歡吃的’。
李京朗不作答,周蘇當他默認,一邊站在門口叫着阿姨準備菜一邊找着東西準備親自下廚。
地上的飛機沒有調試好,無論試了幾次都飛不起來,不是撞了書架就是撞了茶幾,七零八碎的倒在地闆上。
他将遙控器丢擲在盒子裡,不再繼續,起身找進了廚房,靠在門邊上,盯着阿姨炒了半天的菜,問道。
“她要住多久?”
“嗯?”周蘇在廚房準備着奶皮凍,擡眸瞧了他一眼,重複道,“住多久?”
“她回國當然一直住家裡呀。”
周蘇笑着,觀察着他的表情。
李京朗不喜歡人多,家裡原先有兩個住家阿姨都被辭退了,現在這個也隻有每天午晚兩餐飯會來,其餘時間家裡隻有他一個人。
“姐姐陪你玩不好嗎?”
周蘇遞給他一隻蜜餞,李京朗低頭看了一眼那沾着糖漿和蜂蜜的梅子,沒接,“牙疼。”
話畢,轉身離開了廚房。
“這孩子。”周蘇盯着他的背影嗔怪道。
李京朗的步子很大,大闊步邁過去,經過陽台看見那條飄揚的毯子又頓住了腳,猶豫了兩秒将它扯下來,重新帶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曲着一條腿半卧在床上,盯着天花闆發呆,手裡的遙控器指揮着電子蜻蜓在房間轉來轉去,最後一頭撞在落地窗上,再也飛不起來。
他漠視着,表情冷淡地看着地上那殘骸,絲毫沒有惋惜的意思。
終于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