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風雪中,熱氣蒸騰的火鍋店,暖黃燈光下,有人走來走去,靠桌外的位置不小心還會被撞到,大家高興地說着“抱歉”“抱歉”,白色霧氣漫上四周玻璃窗,從外面看,人影幢幢,熱鬧得都看不清。
火鍋店是街道和商鋪中唯一人氣旺的地方,寒江似乎尤其偏愛這種食物,這樣惡劣的天氣,也要出來攢一局。
徐知夏她們四個人坐了張六人桌。
王紅和徐知夏頭擠在一起,興奮地往外掏酒——這兩人偷偷帶了巨大一桶自己釀的酒進店,在這個禁止自帶一切酒水食物的地方。
真想不通世界上還有什麼地方能難倒她們。
王紅倒是一臉坦然:“藏在衣服裡就好了,很難嗎?”
李群立刻站起來:“我去買幾個冰杯。”
隻有周文靜一臉索然無味,也不知道是年紀漸長味覺退化還是王紅廚藝的功勞,現在對這種重口食物沒什麼興趣。她朝後靠在沙發椅上,中間熱鍋熏騰着,困倦得想要打盹。
徐知夏原本在點菜,從點菜面闆邊緣剛好能看見周文靜微微垂着的臉,乍然發現她憔悴多了,很久沒空修理的黑色碎發搭在臉上,兩頰凹陷下去,顯得眉骨微凸,眼睛周圍是一圈暗沉,唇色淡得發白。
自從她正常走路,大家都忘了她有殘疾,似乎連她自己也忘記了,不知死活地連日奔波。這樣的天氣,想必難受得很。
周文靜眯着眼,餘光瞥到對面徐知夏傻愣愣盯着自己,暗暗笑了下,裝沒看到。
沒過一會,徐知夏果然被說了——“你點不點呀,不點我來。”
王紅現在對點菜熟得很,噼裡啪啦點了一大串,然後按了下單。
李群回來的時候還帶了個人,兩人手裡拎了兩大袋冰杯,一邊說笑一邊朝裡走。
這人徐知夏熟得很——
“劉豔!”她揮揮手,示意劉豔入座,“你也來吃飯嗎,一起吧。”
劉豔也不客氣,直接往她旁邊一坐:“巧呢不是,我正路過,看到李隊,我尋思聊兩句,她說你們剛好準備吃飯。你看這事鬧的,我倒也沒有那麼想吃火鍋。”
她說着開始解圍巾和外套,朝中間看了眼:“怎麼點的鴛鴦鍋,鴛鴦鍋也能叫火鍋?”
李群像是心情很好,少見的彎着眼睛說話,看起來像個成熟溫和的姐姐,而不是什麼野痞壞女人——這詞是王紅說的。
“這是以前我隊裡的,那年我臨時被調去你們那,帶了一隊精兵良将,就是沒看上她。說來也是怪了,我一向最喜歡她,怎麼就是沒帶上她。”嘴裡說的是沒看上,話裡卻全是高興的意思。
她說的應該是七年前調去東槐的那次。
這份喜悅莫名的非常感染人,所有人都很高興,周文靜也帶上點神采,和劉豔聊了幾句。
“……那你現在是在沈皓隊裡?他人怎麼樣?”周文靜故意問,還朝徐知夏打眼色。
“沈隊嘛……好當然是好的,就是和咱們沒有李隊那麼親近,畢竟人家事務繁忙。”
李群:“嘶,意思是我職位低呗。”
“也不能這麼說。職位高也有職位高的好處,有事人家真幫得上忙。”劉豔一句沈皓壞話都不想說的樣子,看得李群牙酸。
“我也覺得他人挺好的。”徐知夏表示肯定。
李群又笑了,臉頰都笑出個窩。
點的菜很快上齊了。
一桌五個人,筷子跟打架似的刀光劍影,嘴巴也沒停過。
“沒好沒好……哎呀!我都說了!”
“快撈不然要老了。”
“……啥玩意兒誰點的,這是人吃的?建議從人類食譜中鏟除。”
“别撈我的毛肚!”
“有什麼證據是你的?”
“早知道訂包廂了。”
差不多吃個七分飽,大家開始有空聊些别的,七嘴八舌的。
大概是又近年關,大家都又長一歲,劉豔忽然感慨似的問:“你們小時候的夢想是什麼?”
李群笑了聲:“什麼狗屁夢想……你說寫作文啊?那我是科學家。”
“去你的科學家。”桌子底下,劉豔用膝蓋撞了撞她,“我說的正兒八經長大後的願望。”
“小時候?多小?”
“嗯……十五六七八歲吧,再小那也不懂事啊,就知道科學家科學家。”
“啧。”李群糾正,“我到了十八歲作文還是寫的科學家。”
劉豔:“那你智力發育挺晚熟的。”
“我來說!”王紅敲敲自己面前的酒杯,玻璃叮叮叮地響,像鈴聲,“我十五歲那年還沒嫁人,我想我要去大城市裡打工,賺了錢回家蓋房子,然後養二十頭豬。”
徐知夏覺得不太可能:“二十頭豬不是一個房子能裝下的吧?”
“管他呢,反正我現在不要養豬了。豬好臭。”
周文靜:“隻是臭的話我覺得可以克服下。”
“你來。”
“我才不養豬。”周文靜笑了笑,慢慢說,“我當時真的想要去搞發明。”
李群看向她。
周文靜挑挑眉:“别看我現在這副衰樣,當年可是未來可期,我家裡就指着我發大财帶着他們飛黃騰達。”
徐知夏作證:“是的是的,你媽過生日許願說,希望靜靜成為一個安靜穩重的女發明家,年入八個億,然後捐錢把家門口那條路修一下,不要每次汽車路過濺人一身水。”
周文靜:“你怎麼偷聽别人許願,聽到就不靈了。”
徐知夏冤枉:“她自己念出來的,你沒聽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