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果然看到一場不大不小的對峙。
安回看起來憔悴了很多,上一次見還是個意氣風發看起來畢業沒多久的大學生,今天已然有點像個被人生折騰了很久的青年人,連胡茬都沒刮幹淨。
安回竟然還記得他:“櫃子後面的人。”
“你來找我女朋友做什麼?”
安回沒什麼被激怒的樣子,他隻是平靜地說:“太久沒見了,陸哲出事後,我們沒有見過。”
“因為我不想見你。”
徐知夏很少這樣冷冷地和朋友說話,相較于陸哲,一直以來她和安回關系更近,從一開始的好感,到後來的交心好友,他們兩個是真正的好朋友,就像安回和陸哲。
其實三個人裡面隻有兩段友誼,陸哲對她一絲友誼也沒有。
而且陸哲是個太純粹的理想主義,這樣的人靠近起來會更累一點。當然那不是他的錯。
轉眼到如今,無論是友情還是愛意,那些人和人之間繁雜粘連如蛛網的連接忽然消散了。
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也無從評判做對或者做錯。就像隻是被不知道從哪來的命運的風輕輕吹了一下,都沒了。
“沒關系,看到你挺好的就行了,我沒别的意思,就想見一見。”安回說,“最近不太安穩,總覺得以後會很難見到了。”
聽他這樣說,神情又那樣潦倒,徐知夏心裡很難不動容,他們是七年的朋友了,人生也沒過去幾個七年。其實他們都很重要。
“你也要保重自己。工作再忙也要記得好好吃……”
她的話被沈皓打斷了。
“安公子,你會長命百歲的。”沈皓說,“聽說你的公司要上市了,恭喜。”
安回勉強笑了笑:“提前祝你們新年快樂。”
“你……你今年不和我們一起過年嗎?”徐知夏問。
“不了,年底加班,今天抽了個空才過來。”他故作潇灑地揮了揮手,“再見啦,妹子。”
眼看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徐知夏忍不住向前一步。
沈皓在她背後提醒:“我還在呢。”
于是她沒有追上去,但有些生氣:“你為什麼不讓我和他說話?”
“不是說,陪我過生日?”他将蛋糕提高了些,看着她的眼睛,“第一次過生日,你真的要反悔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徐知夏立刻偃旗息鼓:“我沒有要反悔。”
見她低垂着眉眼過來接東西,沈皓微微歎了口氣,改口道:“走吧,我們去和他說話。”
然而安回已經開車遠去了。好像工作真的很忙,急得很。
沈皓以為徐知夏要怪他幾句,但是沒有。
“……突然就感覺好遠好遠了,雖然還在一個城市,也随時可以通過網絡聯系,但已經不再親近了。”她說,“之前和你也是一樣。”
沈皓感到困惑:“什麼意思?”
“我是說,之前。雖然我們樓上樓下,但總覺得很遠。明明開窗叫一聲就可以找到你,但我更甯願對你發電子消息。”她表情也帶上困惑,“網絡好像容易讓人覺得親近,但實際上身體願意靠近才算真的親近。”
“聽起來像是對最近上市的陪伴型智能機器人的态度。”他試着靠近,從後面輕輕去碰她的手背,“那我們現在算靠近了嗎?”
“我在說人和人,你說的是人和數據。”她笑了下,沒有躲開,而是去牽他的手,“走吧,去過生日。”
沈皓怔了下,被她牽着往回走,速度不快,但是他卻有些跌跌撞撞的樣子。
“我跟不上你了。”他說。
“你最好是在說笑。”
徐知夏不耐地回過頭,發現他真的在手忙腳亂,臉有些紅,眼睛裡水潤潤的也不知道在急什麼。她于是放慢了速度,差不多像老年人飯後遛狗散步。
“真沒用。”她扣住他的手拽了一下。
親都親了,牽個手還犯純情。
吃飯的時候,沈皓想起來一件事,問:“你知道安回的公司在做什麼嗎?”
徐知夏:“智能機器人吧。”
“他們已經吃下了欣興科技空出來的大半市場,就這短短幾個月。知夏,你朋友很厲害。”
她沒什麼感覺:“可能吧。”
一段友誼能不能存續,和他厲不厲害沒有關系。
天一黑,沈皓就關了燈,給蛋糕插上蠟燭,暗示徐知夏給他唱生日歌:
“好奇怪,總覺得吹蠟燭之前還有什麼流程忘記了。可能因為沒經曆過吧,我不太懂。”
“……”
這過于明顯的針對性暗示,讓徐知夏開始懷疑他不是第一次用這種手段對付她了。她帶着滿腹懷疑和回想,唱了生日歌,等他許了願,然後一起吹蠟燭。
“按流程,你應該問我許了什麼願。”
徐知夏:“……這是哪裡規定的流程?”
“電視劇裡。”
“好吧,你許了什麼願。”
“不能說,說了就不靈……不許打人,電視劇裡就是這個流程。”
“少看點愛情劇。”徐知夏叮囑他,“那些都是騙小孩的。”
沈皓半天沒有回應。她望過去,發現他正垂着眼睛看她,那眼神很溫和,讓她想到剛剛黑暗裡靜止的燭光。
按照愛情劇流程,這時候可以親一下。她想。
于是她閉上了眼睛。
有溫暖的氣息靠近,臉上酥酥麻麻的,她的心不成章法地跳動起來,像蛋糕燭火被吹滅的前一秒,那種搖搖晃晃的期待。
一個柔軟的吻落在眼睫上。
“不要難過。”他說,“我會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