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嗒嗒嗒”
頭頂是時斷時續的腳步聲。有時候拖着腳像在地上爬,有時候噔噔噔在家裡到處亂竄。
徐知夏在他頭頂滿世界亂跑。
“噗通!”
樓上發出一聲巨響,天花闆都震了幾下。
沈皓坐起來,太陽穴突突地告訴他自己沒睡好。
他看了眼時間,淩晨2點。
徐知夏在他頭頂摔了一跤,拽着桌子傾斜滑倒,玻璃杯一路滾到沙發前,碰了下停下了。
他坐了會,聽到徐知夏慢慢爬起來,扶好桌子,拾起杯子,又走回頭頂的卧室。難得沒有嘀嘀咕咕些什麼,聽上去像是睡了。
盯着天花闆看了很久,想到她正躺在上面,和他隔了一道樓闆,和幾米的空氣。
徹底睡不着了,他最後去部裡加班。
有天回家,聽到頭頂的腳步從一個人,變成兩個人,這是件超出預料的事情。經驗告訴他另外一個人是個年輕女孩,他還是跟了出去。
接着遇上險事,調查後發現是個龐大的人體器官販賣組織。
好危險啊,徐知夏。
其中徐知夏為了破案效率向他告白,進行了重逢後第一次回溯。
他對此記憶清晰到纖毫畢現,仿佛時時刻刻發生在眼前,徐知夏當時氣定神閑地說:“我喜歡你。”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眨未眨,很豪橫地仰頭直視他,像在進行什麼問心無愧的宣言。
對此他的第一反應是感到熟悉。
這和他記憶中某些同樣奇詭的記憶重合了。
比如徐知夏那天晚上說過的話,她說——“我纏着你,其實别有所圖”“我得到一種能力,對你告白就可以時間回溯”。
這個說法他當時就信了。沒有辦法不去相信,徐知夏在那種時候對他那麼認真說的話。
她是個每句話都值得别人相信的人,從來不會故意編謊去傷别人的心。
所以她說不要就是不要。
沈皓無意強迫她,或者強迫自己接受這一切,什麼喜歡不喜歡,戀愛關系。他很久沒想過了,或者說其實從來沒來得及想過。
回溯就這麼發生了。
中間的時間像一張畫了刻度的紙,被徐知夏撕開,然後多餘的那一截被她随手一丢,就這麼簡單。
時間竟然也能不作數。
當時他在和徐知夏對視,也可以說是在開車,這感覺很錯亂,時間交錯的一瞬間仿佛撞到什麼似的被彈回頭,他彈回車座上,眼前是來時的大路。
他又将來時的路走了一遍,并做出适當變動,讓行動完成得更加完美。
簡直像開挂。
所以徐知夏當年是為了這件事,甯願讓他滾開,也不要他的喜歡?
風忽然灌了進來。
他摸上胸口——這種體驗很熟悉,這是被命運作弄的感覺。沈皓想,命運作弄他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或許也不能責怪徐知夏。
但假若完全不怪她,那對他而言就太殘忍了。命運怎麼可以隻苛待他一個。
徐知夏的反應顯示不知道他會保留記憶——她甚至還在假裝不認識他,相當坦然地接受他長久的注視。
她怎麼會這樣心安理得?心安理得享受他不斷從各種暗處流淌出的注意力,享受他的因她而紊亂的心情。
心安理得地向樓下的他傳達她的生活,她的日常,持續地表現她的存在。用聲音,用動作,用呼吸。
明明他一點也不想關注她,是她一直在強迫他、吸引他,差不多是在他的天空上蹦蹦跳跳唱着歌喊他。
一會故意貼近,将他的心勾起來,一會又無限退後,冷冷地假裝陌生。
她現在竟然比當年還要壞。
想來他之前有過無數次這樣的被告白然後又被丢掉的記憶,像一團廢紙被随意丢在時空的哪個角落。然後徐知夏心安理得假裝一切都未發生,假裝不知道他的喜歡,假裝她不喜歡。
那些被丢掉的紙上寫了什麼故事?
他想知道。
當年……十八歲暑假的夏天,蟬鳴、陽光、冒險、喜歡的女孩。他一生都不會再有那樣的記憶了,徐知夏擅自做主藏下了一大截,讓那些夏日像封在冰裡的灰,無限沉默,無限寂寞。
好珍貴,好可惜,好過分。
徐知夏的心理評估果然不合格。
何雨問:“要收回配槍令?我這邊采集到的信息是,除了心理評估的側面報告,徐知夏主觀行為沒有任何違規的地方……呃,今天早上遲到不算的話。”
“你的意思是再給她次機會?”
“我沒有這樣說。”
“幫我申請調配她參與這次的任務。”
“這……跳過太多層級了,她的崗位合同裡明确寫了不參與危險等級超過C的任務,而這次任務為A-,如果強制安排她是可以告我們的,違約金是18個月工資+待定損失費哦。”
“她自願。”
“……您好像還沒問過她。”何雨打開筆記本,“讓我用什麼理由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