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果然天不亮就開始鏟雪。大車來來回回地開,車輪壓着雪,鏟車一下一下沒有規律地在地面磨擦,噪音很大。
天很黑,地上又很亮,一大片的白色,以及一塊一塊鏟出來的黑色。
徐知夏抱着被子靠在窗邊,沒睡好,也冷得很。
手環向她推送了一條新聞——她設置了不接收這些推送,隻關注了寒江巡安部和駐月空間站兩家媒體号。
前者是同事逼的,後者是安回讓的。
那條新聞都不用打開,跳出來的頭版縮略圖就是陸哲的照片。
心裡來不及感歎什麼,她一下子就點了進去。
點開大圖才發現那是兩個人的合照,一個年長的頭發花白人坐着,陸哲站在他旁邊,兩個人的眼神如出一轍的冷靜。那似乎是他的老師。
标題隻有四個字——《重大突破》。
他們的研究進展取得重大突破,按計劃,近年内駐月空間站就能設立起來。這将是人類移民宇宙最實質上的第一步。
壯麗的研究成果。
這些年,人類關于太空的研究已經停滞太久,久到幾乎放棄了。
因為付出沒有回報——這是太漫長太沒有實際收益的一項活動,沒有人願意出資。陸哲說過,實驗室的工作很艱辛,各種意義上的艱難。
但是現在,他們真的要往月亮上建空間站了。這是怎樣一件事。
世界久違地沸騰了。這個小小的媒體号原本隻有一千多個粉絲,在新聞發布後幾個小時就漲到了60萬。
所有對星空有過期待的人都熱淚盈眶地在留言傾訴,那些浪漫的星星,無盡的宇宙,一切的美好都來自于人類的想象力。
以後擡起頭看到月亮,看到火星,就會想到,上面也有人類,有生命,有建築,有文明——甚至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以過去。
這是一種讓人心裡發癢震顫的聯動,好像渾身的血脈都隔着漫長光年的宇宙而遙遙牽引呼應。
太浪漫,太讓人感動了。
她和大家一起感動,想到打電話過去恭喜陸哲,又覺得時間太早了,才5點半。
她擡頭看天,想看星星,可下雪天沒有星星,她又趴回窗邊看鏟雪,看着白色的雪被一片一片鏟黑。然後天亮了。
直到中午,她和陸哲視頻聯系上,剛要吹彩虹屁,陸哲就讓她打住:“安回已經吹了一上午了,讓我的耳朵休息一下吧,說點别的。”
陸哲看起來很沉得住氣,沒有特别興奮或是擔憂,還是和平常一樣。大概也隻有這樣的人可以做成偉大的事。
“我以後也能去月亮上嗎?”徐知夏問。
“如果順利的話,30年後,可以。”
她挺失望的:“那時候我已經快死了。”
陸哲笑着說:“你會活到120歲。”
徐知夏咂摸了下:“活那麼老也沒意思。”
“……有件事,我想拜托你。”陸哲忽然停下在做的事,“實驗室裡有個小師妹,她的……”話突然卡殼,他看起來為難了。
徐知夏很少見他這麼為難,打趣道:“遇到感情問題了?”
“不是。”陸哲配合她笑了一下,“她的論文出了事,被人竊取,我想問問,你們那邊有沒有類似案例,中間具體流程是怎樣的,會遇到……哪些困難。”
徐知夏想說這種事不歸他們部裡管,轉念又想到陸哲這個人的性格。他找她幫忙大概是因為隻願意找她。
她立刻說:“沒問題,我找同事弄好了發給你。”
陸哲道完謝,沒說上幾句話,就去忙了。
“好可憐啊,東西被偷了。”王紅在旁邊聽完了全程,感慨道。每次和陸哲說話她都要來聽。
“是啊,這種知識産權的案子都挺難辦的,陸哲都開口求人了。”徐知夏分析,“估計弄不成。”
“你可不能讓我偶像失望啊。”
“……”
怎麼就上壓力了呢?
徐知夏忙了一圈,最後還是找到安回。
安回挺難過的:“他為什麼不找我?”
“看你太忙了吧。”徐知夏挺能理解的,“他不像我,臉皮厚。”
安回低頭在電腦上查了查,突然“嚯”了一聲。
徐知夏:“咋了?”
安回:“我這邊查到一條,她在學校論壇被清除掉的發言記錄。她說,被自己老師擅自挪用論文。”
徐知夏都結巴了:“就是今天照片上那個?那,那咋辦?”她覺得這很值得懷疑。那樣的大佬,怎麼可能拿學生的論文?
“涼拌,蒜了。”安回說,“你去勸勸他,别折騰。不開玩笑。”
她想了想,說:“我還是把資料發給他吧,他一開始也隻是問我要資料。其他的我們再商量。”
可能沒預料過徐知夏會這麼幹脆拒絕他的提議,安回沉默了一會,莫名其妙生了氣:“……我有時候真的覺得你們兩個讨厭。”
說完就中斷了通話。
徐知夏覺得無辜,她什麼都還沒做,就被人讨厭,她也生氣了,給安回發了長長的一條小作文,控訴他的不禮貌。
安回沒理她,整個聊天界面綠得發慌。
“我先走了哦,明天回來。”王紅在門口向她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