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内的男人拉開了什麼東西,圓環當啷掉在地上。随即一個高擡手——他準備抛到走廊來。
是手榴彈。
……瘋了吧?!
徐知夏環視着前後左右并不寬大的封閉式走廊,立刻明白對方是想和他們同歸于盡。
并且這是地下。地下!
一顆手榴彈下來整個走廊必然塌方,嚴重的話整個基地都有危險。
沈皓還沒出去呢。
她隻來得及想到這句話,忽然又是被人往遠處推開,她覺得自己今天就像個被推來擠去的面團。
下一秒她就看到技術小哥果斷朝門口男人撲去的背影,同時大門被他一腳踹上。
轟——
劇烈的爆炸,水泥大門都無法承受的巨力,火光從門裡炸開。
徐知夏被身體本能送着跑開,耳朵裡一開始是完全寂靜,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後來是核爆般的毀滅一切的巨響,耳朵發脹到失聰,隻能聽到腦子裡一陣陣嗡鳴。
她本能卧倒。
可是不夠,無數碎石磚塊從熱浪中砸過來。她緊緊抱住頭。
混亂的爆炸和灼熱刺鼻的空氣中,她非常慌亂無措地發現自己身體又猛地往前快速滑了一段距離,和地面接觸的那一大塊皮膚磨擦出滾燙的痛感。
喉嚨□□到快要把舌頭吐出來。
整個爆炸過程很短暫,爆炸聲很快平息,隻剩下各種物體不斷滾落或燃燒的聲音,煙霧嗆滿一整座通道。警報聲尖銳地此起彼伏,四面八方的呼喊聲由遠及近。
掐住她喉嚨的東西忽然松開,她劇烈咳嗽起來。
沒在這嗆人煙霧中喘上一口氣,她的下巴被人用力朝上一提。
徐知夏吃痛睜開眼,模糊不清的視線中,映出一張臉。
是沈皓。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被沈皓拖着來到這堵牆後,一個金屬推車堵在拐角處,阻攔住一部分撲來的磚塊。
“徐小姐。”
俯視着她的男人嘴唇動了動。
不遠處的爆炸房間傳來搖搖欲墜的坍塌聲,大概因為離得太近,聽起來竟然有種末日電影裡世界毀滅的聲音。
沈皓在世界毀滅中叫她:
“徐小姐,是不是該回去了?”
他在說什麼?
徐知夏瞬間睜大眼睛。
視線慢慢聚焦,她渾身劇痛,心口狂跳,思緒一瞬間轉了千百次。
他知道……
“你知道。”她說,“所以你非帶我來,因為我對你有用。”
肯定的平鋪直叙,聽起來也像控訴。
下巴上的疼痛更分明了些。
她聽到沈皓的聲音,快要和世界融為一體:
“說吧,徐小姐,做你該做的事。”
“不要總是讓我失望。”
巨大的膨脹,混亂的腦神經彩色地跳躍,世界像爆炸在她胸口。
徐知夏覺得臉上不止下巴一處疼痛,她的眼睛也持續地酸痛。
沈皓看着那雙忽然濕哒哒的眼睛,眉頭蹙了蹙。他将那張臉又擡高了些,擡到燈光下,電流不穩定,燈光時明時暗,她的眼睛也時明時暗。
有灼熱的水珠落到他手上,很快變涼。
徐知夏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她想到開槍打死的小七,想到周文靜,想到張一君,想到黑夜與大火,想到自己終于報了仇。
又想到撲向炸彈的背影。
一切就像走馬燈一樣在眼前閃回,不甘、仇恨、疼痛、懊悔。
她現在要拿起黑闆擦,将這些全都擦掉。像那些暑假裡煩躁的下午,對着一張張數學試卷,将那些大題不斷擦掉重寫擦掉重寫,漫長的疼痛。
直到今天,直到這份感受第一次以開放的姿态被沈皓展開在燈光下,她才意識到這原來是疼的。秘密是疼痛的。不是她以為的竊喜、幸運、神秘、偉大,隻有疼。
況且别人也在使用她。
“我喜歡你。”她哽咽着說,眼淚沒有停過。沈皓沒回答,她隻覺得無盡的屈辱和黑暗,這大概是她人生最屈辱的一天。
“我恨你。”她又說。
沈皓還是那個姿勢和表情,眼神裡的冷漠從頭到尾沒變過,墨色的眼睛看着她就像看什麼工具,那不會有一絲動搖。
背景裡是搖晃下落的灰塵與磚石,天花闆和牆壁搖搖欲墜,人群不再朝這裡聚集,所有人聲搖晃着遠離他們,遠離這處不穩定的,快要坍塌的爆炸源地。
似乎整個動蕩的地下世界隻剩下他們兩個。天地都快倒懸。
“随便你。”
差不多快要一分鐘後,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