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湧來的自責野火一樣吞噬了她。
她都幹了什麼。
真蠢,真的。
“沈皓,我必須和你坦白一件事。”徐知夏抽出手,在沈皓一瞬間凝住的目光中,用一種冷靜到過于理性的語氣向他忏悔,“我纏着你,其實别有所圖。實際上,我得到一種能力,如果向你告白,被拒絕的話,時間就會倒流。不信現在可以試試。”
徐知夏立刻說:“沈皓,我喜歡你。”她承認自己現在迫切地想要回去,盡管回到一小時前并沒什麼用,但她可以阻止這場告白發生。
因為她的貪婪,她想要的并不僅是他的喜歡。那太不夠了。
而且沈皓給的太沉重了,幾乎可以稱作為一種犧牲。她不喜歡這樣的事情發生。她是一個絕對不希望其他人為她犧牲,面子裡子都要的人。
沈皓頓了頓,他完全沒有聽懂前面一大串的意思,或許他下意識拒絕去聽那所謂的“别有所圖”,不過他聽懂了最後一句,心情為此雀躍起來,立刻抓住什麼一樣回應:“我也喜歡你。”
他壓下心裡的不對勁,低着頭執着地想把手鍊戴給徐知夏,可是他第一次接觸這種首飾,天太黑,手也有些不穩,一直戴不上,他一邊還在認真地剖析自己的情感:“我能看出你喜歡我,小夏,我也喜歡你,很久很久了,去年,或者前年,也許我喜歡你在你注意到我之前……”
“不。”
徐知夏在心裡讀完了秒,超過一分鐘了。她擡起眼打斷沈皓:“你要說,不。”
沈皓窒住了,紊亂的呼吸像在急躁什麼:“為什麼?”
他在努力讓自己保持思考的能力,他自認為今天付出了最大的勇氣,主動走向不該走的路,他是還沒等到宣判的嫌犯自顧自先把脖子伸進鍘刀。
“不為什麼,你現在必須拒絕我,快點,這很重要。”
沈皓無法理解徐知夏的意圖,可是他習慣順從她:“好吧,好吧,可能我們沒有準備好,那這次拒絕。”
徐知夏立刻在心裡讀秒,沈皓也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着她,哪怕什麼也沒看到。他的夜間視力顯然不如徐知夏。流星雨已經漸漸平息,徐知夏大半張臉都隐沒在黑暗中。他又去和手鍊較勁。
一分鐘、兩分鐘,什麼都沒有發生。
徐知夏的心冷下來。失效了。
貪婪的人失去了她唯一的神燈,她此刻的心情和被剁了右手沒什麼區别。
沈皓還在試圖扣那根可笑的鍊子,雙手托着她的右手,往日聰明的可以寫出滿分試卷的手指此刻笨得像一群找不着北的小狗,手鍊的銀色寶石在黑暗中閃着一簇一簇慌不擇路的炫光。
徐知夏煩躁起來,一面愧疚于自己的所作所為,一面在為失去的能力生氣。她推開他的手,連手鍊一起推回他懷裡:“我不要,你去退了吧,我不喜歡。”
最後又像撒氣似的,連說了三四聲一連串的“不喜歡”。天王老子來了她也不喜歡。
不喜歡。
沈皓感到無措,下一秒,他想到什麼,臉色蒼白下去,隻剩眼睛是黑夜裡泛着柔光的玻璃珠。
“……你覺得,我不配送這樣的禮物給你,對嗎?”
沈皓第一次變得執拗,他強硬地捉住那隻柔軟的右手,一定要為她戴上。
徐知夏發現自己竟然掙不動他,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比她的大了兩圈,可以輕而易舉地扣住她。她終于看清了自己力量上是弱于沈皓的,隻是他一直順從,讓她以為自己可以淩駕他。
——這個發現讓徐知夏感到憤怒,她幾乎是惱羞成怒地低頭一口咬住沈皓的手。
沈皓脊背猛地一頓,還是忍住沒動,任由徐知夏咬着他的手,許多顆尖銳的疼痛讓他清醒了一些,他察覺到自己似乎在做一件糟糕的事。
他松開了手。
手鍊落到地上,挂在草葉間,發出非常細微的叮鈴聲,那是金屬和寶石碰撞的聲音,很好聽。
“你不會喜歡我了,對不對。”沈皓垂着眼輕聲問。他覺得自己今天做得很差,很糟糕,理所當然地不會得到任何人的好感。
松手的瞬間,他隻看到徐知夏很果斷地,立刻離開他,一直低着頭往回跑,甚至都沒有去看路,就那樣盲目地逃離。他從沒見過徐知夏這麼着急離開,她往日說再見的時候,都很依依不舍,眼睛裡的難過都快要流出來,那時候他的心也總像是被什麼遙遙牽住。
沈皓想,他失去可能性了,世界再一次拒絕了他。
漆黑的山上像是夜空,又像是海洋,他被一整座海域的海草纏住了,天空推開了他。
世界鋪灑着好多星光月光螢光,一路傾瀉成一座山,浩浩蕩蕩淌得滿地都是,沒有人去看,就像他無人需要的愛意。
他靜靜站着,像站在紗一樣的冰面上,背後黑色的夜空上偶爾有遲來的流星緩緩滑過,像無聲滴落的眼淚。
七萬年一次的流星雨,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