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月站在一旁,忍不住捂嘴偷笑。
劉邵然的嘴動得飛快,田雞一塊接一塊地往嘴裡塞,看得何夫子有些心疼,自己牙口不好隻能細嚼慢咽,搶不過少年郎。這臭小子也不懂給夫子多留幾塊,氣死他了!
何夫子看着自己這丢人顯眼的學生,忍不住搖了搖頭,還是嘗嘗這田雞煲解憂吧。
現殺田雞肉質細嫩,腌制之後醬汁充足,在猛火快煲和紫蘇的雙重加料下,賦予了新的風味。從前隻吃過施店主制作的腸粉,雖然味道不錯,但還是素淨了些,這田雞煲鮮香撲鼻,濃油赤醬,更具有風格特色。
何夫子忍不住贊歎:“施店主這手藝,可比得上城中大酒樓的大廚們了。”
“可不是”,劉邵然從猛吃中抽出一分心力應和夫子,“我随家中父兄吃過這麼多,還從沒嘗過啫啫田雞煲呢,這可比那些燕窩魚翅什麼的好味道多了。”他今晚回家必須得向父兄炫耀一下!
他又夾了一筷子蘿蔔小菜,沖淡口中的熱氣。
施又宜今日将蘿蔔芯和蘿蔔皮分開兩種做法,蘿蔔芯照常切條,用白醋冰糖蒜片辣椒面浸泡。蘿蔔皮則切成片狀,除了白醋之外,還加了些許醬油将泡好的蘿蔔皮變成了琥珀色。
“這個蘿蔔皮,竟然比芯更好吃~~”劉邵然大為驚奇,一口接一口停不下來,“怎麼一點蘿蔔皮的生澀辛辣味都沒有?”
施又宜大方地透露秘訣:“必須要先用鹽抓勻腌制大半個時辰,腌出水分,将蘿蔔殺一遍才行。”
何夫子與劉邵然大快朵頤之時,王霁則正站在王氏老宅的議事堂之中。議事堂是個方正大廳,能容納數十人,堂中放了許多冰塊,左右窗棂大開,穿堂風過,竟帶起些許涼意。窗外則是一片西府海棠花樹圍繞,因是夏日,有葉無花。
正中主位高坐的三人正是行商一派的話事人,王霁分别稱呼其為三伯父,五伯父和六伯父。其餘側位坐着的叔伯們,則是一些旁支的長輩。
而王霁這些年輕的小輩們,則站在堂中央,依次上前向大管事們禀報這半年來的經營成果。
王氏素來講究代代相承,因此,各商行日常管理行事已經慢慢轉移給小輩們,長輩們則在重要事情上把把關。
輪到王霁出列的時候,衆人向他投去或敬佩或豔羨或嫉妒的目光。年輕一代中,如掌管酒樓糧行的王斐、掌管錢莊的王昱、掌管絲綢的王晉都是話事人們的親兒子,從小培養,大概率是下一代的既定接班人。隻有王霁,王氏族中一個默默無聞的窮小子,完全靠着自己,一步一步在這議事堂中站穩腳跟。
王霁長身玉立,朗聲道:“茶葉行流水共三萬七千八百四十七萬兩,扣除成本及費用之後,盈利一萬一千六百五十三兩,與上年同期相比,減少八百六十四兩;瓷器行流水共七萬六千九百八十五兩,扣除成本及費用之後,淨利為三萬八千四百九十六兩,與上年同期相比,增加三千兩百五十九兩。目前,與泉州市舶司的關系已經打點妥當,各項手續也陸續辦妥,約莫九月初可以出海的船隻增加五艘,預測之後淨利可再增加兩成。不過前期投入的資金也需增加,還有運出去的絲綢量也得提前備齊。”
長輩一聽還能增加兩成利,臉上皆顯出滿意的神色。小輩們則心中一驚:王霁從三年前開始去閩地組建船隊,去歲才開始出海,這不到一年半的時間,竟然就賺了五萬兩!一下子全部回本了,而且之後還能在增兩成利,太可怕~~在他前頭彙報完成的人暗自慶幸,在王霁之後的人一片嗚呼哀哉,珠玉在前,自己可沒有懷璧啊。
王昱、王晉沖他點點頭,表示知道。一旁的王斐心算飛快,發現王霁的利潤比自己多了約莫四千兩,臉色立時由晴轉陰。
坐在左側的一位年約五十的褐衣男子捋着胡須發問:“鶴知,我聽說三月的時候,泉州那邊有一艘船出了事,好像給工匠們賠了不少錢啊?是不是真的啊?具體發生了什麼事?”
王霁沖褐衣男子拱手行禮後才道:“七伯父,确有此事。工匠日常巡檢的時候,船上有一根船桅忽然倒下,擊穿甲闆,壓了不少工匠。索性是在出海前發現,傷者皆能及時送醫無人死亡,但共十八人輕傷,二人重傷,需要好好将養一段時日。輕傷者每人補償二十兩白銀,重傷者每人補償五十兩白銀,共計四百六十兩。”
七伯父語重心長道:“事先怎麼沒和叔伯們禀報一聲呀?那些工匠,一年工錢不過也就七八兩。你一下子就給他們賠了幾年的工錢,下次其他人有樣學樣,假裝受傷訛錢怎麼辦?對下面人寬容,隻會助長他們偷奸耍滑的脾性呐。”
王霁并不反駁,依舊一副波瀾無驚的樣子:“七伯說得是,鶴知受教了。”
七伯父見他這副把自己話權當耳旁風的模樣,臉色一變,正準備開口好好教訓這不聽話的小輩一番,坐在上位的三伯父王仲宜開口了。
“鶴知素來寬容待人,不過他治下還是很有分寸的。既然利潤有所增長,這點小過,大家也就不必和年輕人計較了。”
七伯父,張了張口,終究還是不敢發話,隻能在自己心裡暗自嘀咕:不知道的,還以為王霁才是你親兒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