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如果陳在安真的不來,他也許還有其他的辦法可以回學校,比如求助提前聯系到的老師。哪怕他多等了陳在安二十分鐘、半個小時,他也不會怪他。
思緒亂亂的,李思央想自己可能還在發燒,不然為什麼覺得這麼冷,臉上卻燙。
他又來來回回踱步一陣,忽然被一個半張臉裹着圍巾的男生叫住。
歐美人骨架大,對方音色聽上去比李思央小,可卻比他整整高出一個多腦袋。
剛剛才被搶過,李思央不得不警惕起來,往後退了一步,和對方說我有事。
雪落在那個男生的眉毛和眼睫,他笑了笑,搖搖頭說:“我是附近學校的學生,隻是想請你幫我做一份問卷,就耽誤你一分鐘的時間,可以嗎?”
他舉了舉手裡的一疊紙,上面确實印有字。
下着雪的冬天太冷了,要是必須發完這麼多份問卷才能回家,人可能都會凍僵。
李思央忽然有點猶豫,陳在安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隻是一分鐘而已,應該不會發生什麼。
他說好吧,正要接過對方遞來的問卷,身前忽然落下一片陰影,他被握住了手腕。
“所以你就是這樣被騙走錢包的。”一道有些沉的、不大耐煩的聲音在李思央耳畔響起。
李思央擡起臉,黑色傘檐上滑下一滴融化的雪水,他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
那雙眼眼廓狹長,眼角微微上揚,眸色是常見的淺棕,很早之前,李思央就和眼睛的主人委婉地表示過他的眼睛很好看,但對方不屑一顧,并敷衍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李思央就不再提。
黑傘的傘面遮住李思央的頭頂,他驚喜地說:“你來了。”
而後又替自己分辯:“他說他是學生,隻是想讓我幫忙填問卷,應該很快的……”
“哦。”陳在安一點也不在意什麼學生什麼問卷,他看了一眼李思央,撐着傘轉過了身。
問卷是填不成了,李思央隻好連連和那個男生道歉,小跑着追上陳在安。
他穿得很簡單,上半身的黑色短款羽絨服敞着,裡面是一件灰色衛衣,下半身是簡單的牛仔褲和運動鞋,像一個剛剛下課的大學生。和他冰冷的視線相反,盡管陳在安看起來穿得很少,身上卻暖,那陣暖意像柔軟的、有實體的空氣,李思央冷得不行,忍不住靠了過去,躲進陳在安的傘下。
“不填問卷了?”陳在安問。
等會兒還要麻煩陳在安幫他刷地鐵卡,李思央當然知道“寄人傘下”的道理,說:“我覺得你說的好像有一點道理,萬一他是想騙我怎麼辦……”
陳在安沒接話,隻問他:“錢包怎麼丢了?”
這個故事多少有些驚心動魄,現在回想起來,李思央還有幾分後怕,他有些失落地說:“被搶了……”
“被搶了?”陳在安頓住腳步,皺着眉瞥了一眼李思央,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很快就繼續往前走。
一陣寒風吹來,李思央凍得抖了抖。
他努力地想要控制自己,卻發現不行。寒冷是身體的本能,趨近溫暖也是。
陳在安比他走得快半步,李思央看他肩膀,慢慢靠得更近,小聲道:“你不能持有受害者有罪論這樣錯誤的觀點,我被搶了,我也很難過……”
“沒說你有問題。”陳在安冷漠地回答。
“是嗎?”李思央瞥他一眼,自己的外套和陳在安的外套摩擦着,發出細小的聲響。
又近了一點,果然更暖和了,李思央想。
“可是你剛才看我的眼神就是……”
“是什麼?”
“好像覺得我很傻。”
“你自己說的。”
雖然有點氣,但李思央覺得眼下還是取暖更重要,他撇撇嘴,用兩隻手指牽住了他的衣角。
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李思央正想着怎麼轉移話題,陳在安忽然說:“放手。”
陳在安比李思央高了許多,在李思央的視線裡,他好像比剛才那個莫名其妙讓他幫忙填寫問卷的男生還要高一點,給李思央很多的壓迫感。
“能不能不放,我真的冷……”李思央低聲求情。
“那為什麼要在外面等?”車站有暖氣,偏偏要出來。
“想快點看到你。”
陳在安沉默片刻,形容李思央是一隻企鵝,拽得他走不動路。
他雖然這樣說,但也沒有強硬地拿開李思央的手,李思央就覺得自己已經獲得默許。
沿着街道又走了一段路,李思央覺得他可能不生氣了,于是膽子大了一點,問他:“走那麼快是有什麼急事嗎?”
“《艾爾登法環》剛上線,我要回去打遊戲。”
“啊?哦。”李思央想到是陳在安,他很愛玩遊戲,于是又不那麼驚訝了,開始注意到另外一個問題:“我們好像已經走過地鐵站了。”
陳在安很突然地停下腳步,害得李思央差點撞上他的後背。
“剛才沒覺得你傻。”陳在安擡了下手,摁亮從口袋裡拿出的車鑰匙,一聲輕響,停在李思央身後的黑色跑車解了鎖。
陳在安彎腰拉開車門,把李思央塞進去。因為書包太大,座位卻窄,夾在椅背和李思央本人中間的黑色書包被擠高一部分,把李思央的眼神襯得很呆。
陳在安單手搭着門框,李思央覺得他好像是不明顯地笑了一下:“現在覺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