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林多厄在下雪。
雪片紛紛揚揚,像一場舞會的結尾。冷風刮過,空氣涼飕飕的,凍得李思央大腦遲鈍。
他又裹了一圈圍巾,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身後是人潮洶湧的車站,他踩着雪,走到一旁的公交站台下,猶豫着又看了看手機。
從A城坐列車到埃林多厄的這一路,對李思央來說充滿波折。
先是因為約好的司機遲到,導緻他晚點改簽了列車,再是下車時被搶錢包,弄丢各種證件。
埃林多厄的警察系統有待更新,負責李思央被搶案件的警官警察敷衍了事,登記了他的信息後就讓他回去等結果。
這一天實在倒黴,盡管李思央一向樂觀,此刻也不免有些沮喪。
李思央是來E國交換的。
他十五歲就考上了大學,在國内一所頂尖美院讀雕塑,因為成績好取得了交換資格,在第四年和第五年到E國學校學習。前段時間,學校帶他們到E國A城暫時住下來,幾天後,學生們才分别前往各自就讀學校的城市。
今天李思央要去學校報道,這也是他第一次來到這座位于E國的雪城。
手機被握得冰涼,李思央的手指也有些不會動了。
他吸了吸凍得有些疼的鼻子,垂眼盯着屏幕上的那個名字。
異國他鄉,李思央隻認識一個人。
還在想電話打過去要怎麼措辭,李思央僵硬的手指就碰到了屏幕。
電話撥通。
李思央:“……”
比他預想中快一些,電話被人接起。
兩邊都安靜了片刻,李思央硬着頭皮說:“你好……”
“……”對面沉默了片刻,“不買保險。”
“我是李思央。”李思央握緊手機。
雖然他和對方不算朋友,但不至于連聲音也認不出吧?
李思央有些緊張,直到電話那頭的人語氣不好地明知故問:“李思央是誰?”
“對不起。”李思央想大概是自己莫名其妙打擾了對方,才會惹他生氣,于是語氣更輕地解釋:“我錢包掉了,實在沒辦法,我現在在車站,陳在安你可以來接我嗎?”
“……不可以。”
盡管陳在安回答得很快,但李思央同時也聽見了他起身的聲音。
過了幾秒,陳在安說:“不說地址我去哪裡接你?”
李思央認識陳在安,其實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時他還小,但陳在安也不大。
爸爸李嘉和帶他去參加宴會,在裝飾華麗的餐廳裡,李思央見到了陳在安。
他隻是一個初中生,就穿着整潔的西服,打了領帶,像一個小大人那樣,沒什麼表情地站在李思央面前。
李嘉和笑着讓他叫哥哥,還把他推到陳在安面前。
小孩子不太懂複雜情緒,但能分清喜怒哀樂。至少李思央知道,當時的陳在安并不是那麼想有他這樣一個弟弟。
李思央叫了他哥哥,就躲在了李嘉和身後。
因為父輩們交好的緣故,從小到大,李思央見到陳在安的次數并不算少。
但他總不和李思央說話,偶爾李思央主動找他講點什麼,他也一副不怎麼愛聽的樣子,多年來唯一的變化就是從穿西服變成穿衛衣T恤等等休閑裝。
本來以為會永遠和陳在安保持這種說不遠不近的關系,直到幾年前的某一天,李思央的父母因為經濟犯罪雙雙被捕入獄,李嘉和把李思央交給陳在安一家照顧……
就這樣,李思央住進了陳在安的家。
公交站台屋檐很窄,李思央的書包裡裝着電腦,很沉也很大,讓他幾乎沒辦法完全站在屋檐下。
于是他被大雪狼狽地淋濕了。可雨傘沒有在身上,行李都被李思央提前寄到學校宿舍,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陳在安來。
但陳在安會來嗎?
李思央看了一眼時間,距離他給陳在安打那通電話,過去了十幾分鐘。
學校距離車站不到十公裡,今天下雪有點堵車,可能會慢一些。
但要是陳在安真的下定決心不管他……
李思央跺了跺腳,在站台上來來回回地走動,好讓自己暖和一些。
他不知道陳在安會從哪個方向來,所以隻好四處都看一看。
上一次見到他還是在去年春節,快要一年以前。
他在遊戲房裡玩了一個晚上的遊戲,到了淩晨,煙花聲都散盡時才出來。
李思央百無聊賴地坐在客廳的地毯上看電視,昏暗的燈光裡瞥見陳在安的側臉。
他們沒有說一句話,陳在安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便回了房間。
所以關于他,李思央實在有太多不确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