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刀裹挾着冷風劈落,刀鋒極速逼近白逸尋緊縮成線的獸瞳:
重活一世難道就要這麼窩囊地死去?這讓他如何能甘心!
千鈞一發之際,雪色狐裘翻卷如浪,裹着一襲身着青衫的身影破空而至。
玄色折扇在月光下驟然展開,墨玉扇骨與巨刀撞出刺目的火花。
折扇橫在身前擋住緻命一擊,來者的一隻膝蓋卻被壓的狠狠砸在地上。
兩股力量相撞的勁風掀起一股龍涎香與藥香摻雜的熟悉味道,向着白逸尋迎面撲來。
眼前身影劇烈的咳嗽起來,殷紅的血沫濺在扇面的鸢尾花瓣上。
那些銀色紋路在血珠滲透下詭異地扭曲,仿佛活過來的藤蔓正死死纏繞着其上的花瓣。
是蕭沐卿。
前世種種盡數閃現,白逸尋死死盯住對方無比熟悉的背影:還是碰上了他,為什麼他比前世出現的早了許多?
巨刀收起,眼前人踉跄着起身。
他先是仰頭吞下朱紅藥粉,而後用繡着黑色鸢尾的手帕輕輕擦拭起嘴角的血迹。
溫潤卻帶着病态潮紅的目光向這邊投來,與白逸尋的獸瞳在月光中相撞。
對方眼尾那顆妖冶紅痣,如同滾燙的銀針般刺痛白逸尋的雙眼,他尾巴的毛瞬間炸開,渾身止不住地發冷。
就在這時,一聲滿含嘲諷的冷笑打斷了二人第二世的初遇:
“我當是誰在這兒多管閑事呢,原來是少宗主啊?”
滿臉是血的獨眼修士抹了把臉,漏出那隻猙獰的壞眼。
”您自個兒的身體狀況,心裡能沒點數嗎?就您這幅模樣也敢來插手,就不怕被這一刀給撞散了架?”
四周傳來低低的嗤笑,五道靈識漫不經心的掃過,逼得眼前的單薄身影踉跄着後退一步。
白逸尋清晰聽見對方喉間溢出壓抑的咳嗽,空中的鐵鏽味又濃了幾分 —— 他應該是又咳出血了。
也難怪這些人敢如此放肆。
修真界誰人不知禦靈宗少宗主孱弱可欺?雖被幻靈樹親選為繼承人,但終究與老宗主無血脈之親,宗門上下明裡暗裡多有怠慢。
以他少宗主的身份,本可借宗門威嚴震懾衆人,可也不知道是不敢還是不願,總之他極少動用宗主令給老宗主添麻煩。
就如此時,一幫名不見傳的修士将他逼到這份上,他卻隻是扶着石壁緩了緩氣息。
蒼白的指尖解下腰間香囊,而後他用溫軟的聲音同那些人商量:
“這怎麼說也是一條小生命,你們這般對待,實在是太過殘忍了些。
我這兒有三瓶回春丹、幾十塊上品靈石,權當是給各位辛苦一場的補償,今日便給我個薄面,放這小貓一條生路如何?”
此刻蕭沐卿強撐病體的模樣,讓白逸尋想起前世——同樣的月夜,同樣的對話,這些人收了資源放走了他們,轉頭便把自己的身份當成了拿捏蕭沐卿的把柄。
那些人哄搶起丹藥,混亂中白逸尋身上的藤蔓被悄然松開。
一雙細長的手臂将他撈進懷裡,狐裘上龍涎香混着血腥氣湧入鼻端。
他厭惡地蜷縮成一團,爪尖深深陷進對方衣服。
雖早知眼前人表裡不一,但礙于此時的危險處境,白逸尋隻能強忍着心中的不适,暫時由他抱着。
二人還未走出十步,忽聽 “刷” 的一聲,一把染血的大刀破空橫在身前。
刀的主人是一張被鮮血染的面目全非的臉,唯一的眼睛裡燃燒着近乎癫狂的怒火:
“這畜生絕對不能帶走,它可是屠殺三千人族的妖帝虎魄,今日必須就地正法,給死去的人族同胞一個交代!”
“讓開。”蕭沐卿的聲音虛弱卻透出森森寒意,“我沒工夫與死人糾纏。” 裹着血腥氣的尾音如毒蛇吐芯,嘶嘶作響間便要暴起噬人。
白逸尋的脊背被那聲音激的驟起寒意。
前世的蕭沐卿将溫柔病弱的面具戴到最後一刻,可這一世怎麼這麼快就暴露本性了?
狐裘将他嚴嚴實實裹住,耳邊萦繞起一陣清風,随後外面的一切聲音他都聽不見了。
這是在隔絕自己的視聽?他到底要做什麼?
白逸尋掙紮半晌,終于從狐裘絨毛的縫隙裡窺見一線光景。
這一看,他隻覺頭皮瞬間發麻。
隻見剛才那些人的身上,不知何時都多了一個血洞,有的在腰間荷包處,有的在胸前。
血洞邊緣的皮肉翻卷着,鮮血如噴泉般湧出,濺得到處都是,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那些人張着嘴無聲哀嚎,面部因劇痛而扭曲變形。
蕭沐卿在浸透鮮血的碎石上穩步前行,蒼白的側臉映着月光,眼尾的朱砂痣如欲滴的血珠。
他的狐裘掃過之處,血花飛濺,像是紅色的鸢尾花驟然綻放。
忽有炸碎半邊身子的刀疤臉踉跄撲來,手中染血的大刀還未揮出,便發出無聲的慘叫。
他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皮肉消融成黑紅色膿水,露出森然白骨,最終隻剩一灘血水在地上冒着泡。
白逸尋隻覺寒意将他整個人滲透。
對同族尚且如此狠辣,更何況自己這個被冠上魔頭罪名的妖族?
前世光屏碎片裡的畫面突然在腦海中炸開 —— 蕭沐卿手持匕首,笑意溫軟的将匕首插進攻略目标的心髒。
那股寒意又如同冰錐刺進骨髓。
若蕭沐卿知道他帶着前世的記憶,等待他的極有可能不再是溫柔陷阱,而是更徹底的抹殺。
正滿心驚恐之際,抱着他的人忽然停下腳步。
周遭死寂如墓,唯有血腥氣在鼻尖萦繞不去。
白逸尋的利爪深深摳進狐裘,在令人窒息的壓抑中,他終于忍不住透過肩頭縫隙緩緩望去,卻正撞進蕭沐卿低垂的視線裡。
月光勾勒出對方蒼白的下颌線,眼尾朱砂痣在陰影中妖異流轉。
那雙墨色瞳孔深不見底,仿佛藏着無數冤魂的深淵,要将他隻都拽進去:“哦?你都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