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别生我氣,我以後會乖的。]
屏幕上的字眼讓他的眼睛一下子酸脹起來,鄭什轉過身,抱住郝直笑得肩膀直抽。
這笑得人瘆得慌,郝直隻當他是瘋了。
“兄弟,你别這樣,你要做啥我跟着你做,沒啥好怕的。”
“我能怕啥?”
鄭什心想,自己這輩子沒啥大本事,也就是膽子大,敢豁出命去,萬保甯不就是看重他這點嗎?
“能有啥好怕的?”鄭什一本正經地說道:“有貴人肯扶我一把,等于是把錢送到老子眼前讓老子賺,老子高興都來不及!”
隻要還有人肯叫他一聲哥,這日子,那還算是有點兒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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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後,省城。
風暴網吧開業一周年大酬賓,舉辦刀塔網吧賽,冠軍隊伍可獲得獎金三萬元。這可不是筆小數目,比賽一經發起就吸引了大批網瘾少年積極組隊參與。
比賽日最後一天,萬衆矚目的鳳凰隊突破重重難關坐上了決賽席,這支隊伍的1号位選手在當地大有名氣,聽說已經确定了要去打職業,又因為長着一張帥臉,這天來網吧看比賽的觀衆裡,女生不比男生少。
而和他們對戰的隊伍則顯得遜色許多,聽聞這隻隊伍屬于是走了狗屎運,要不然絕不可能進入決賽,因此冠軍歸屬對觀衆們來說已經不存在懸念了。
似乎是為了送鳳凰戰隊登頂,對方戰隊中的一名選手居然臨時跳車,在距離比賽正式開始隻有1個小時的時候,他們還沒有找到能夠比賽的隊友,如果一個小時後人員不齊,将視為放棄比賽資格。
鄭什擠進人群,在角落一台機子上落了座,他摁開電腦,插上u盤,快速過了一遍投标文件。
“喂,叫他們下了班都别走,我要回來開會!”
他挂了一個電話,又接起下一個,夾在耳朵邊上,擡起的肩膀撐開T恤領口,露出鎖骨處隻有一隻翅膀的紋身。
“郝兒?幹嘛呢?我在你網吧呢,你不在?”
“害,你不知道,辦公樓停電了,我急着出來審文件……哎對,你網吧搞啥比賽呢,鬧騰騰的。我是真不知道,現在的小孩兒咋就這麼愛打遊戲,成天不務正業!”
“打遊戲也能賺錢?狗屁!我問你,我家青葉成天打遊戲,是不是你慫恿的?!我上禮拜去學校給他送涼席,看他宿舍裡都裝着電腦。”
“……我不懂?是是是,我知道他讀那什麼專業要用到電腦,不說了,不說了,我還有事!”
他總算挂了電話,拿起鼠标在桌面上晃了晃,界面突然卡死,投标文件變成了一堆亂碼。
“靠,這什麼玩意兒?”
網管這個時候都忙着去弄比賽,他扯着嗓子叫了好幾次都沒人來。
“生意還做不做了你們?!”他大罵道,目光落在隔壁那台電腦上。
電腦面前,一個穿着白色坎袖的男孩兒正在打CS,他帶着口罩和鴨舌帽,眉眼在陰影下顯得很深邃。
“喂,小孩兒,你電腦能給我用一下不?用不了多久。”鄭什硬邦邦地說。
屏幕上,男孩兒快速揮動鼠标,連續将敵方爆頭三人。
“你暫停一下呗。”鄭什又道。
男孩兒壓着帽檐,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
“……暫停不了。”他的嗓音悶在口罩裡,聽不太真切。
“你說這話就跟我那破弟弟一個樣,啥遊戲還暫停不了了?”鄭什還打算說些什麼。男孩兒忽然伸出手,幫他摁下了重啟鍵。
不一會兒,機器重啟,文件也能看了。
“喲,這就好了?”鄭什笑道,邊看文件邊自顧自得叨叨,“你在讀書還是在上班?”
男孩兒沒說話。
屏幕上,戰局已經到了關鍵時刻,他被人打到隻剩個血皮,神情專注得守住下包點。
鄭什還在繼續,“你們這些小孩兒,我是越來不懂了,前段時間我給我弟弟買房子,他死活不肯,就為這事,躲了我一個多月。估計就跟你一樣,天天泡吧打遊戲!太欠教育了!”
男孩兒手抖了一下,險些被擦肩而過的子彈擊中。
鄭什審完了文件,眼睛就盯着男孩兒的屏幕,子彈射中敵方,這讓鄭什打了個激靈,想起隋青葉小時候拿槍的樣子。
他頂不愛隋青葉玩這些遊戲,總覺得不利于身心健康。
“你說說,我當哥哥的,要給弟弟買房子,這擱誰誰不樂意?他還給我倔上了,電話也不接,消息也不回,我大老遠從雁城去學校找他,他直接給我跑了。”
鄭什冷哼一聲,給自己點了支煙,“我這麼辛苦,管完了雁城的生意,現在還要來省城搞工程,每天忙得腳不沾地,不是為他那是為誰?”
男孩兒還是沒理他。
鄭什悶悶不樂得蹙眉,把腦袋伸過去看他屏幕,“這些遊戲到底有啥好玩的?你給我說說,我也好知道我弟弟成天心裡想的啥。”
男人身上那股埋在骨子裡的機油味蕩了過來,很淺,卻讓人渾身發燙。
槍線飄了,這打的高端局,還是勝負局,一個不留神就全盤皆輸,隋青葉的角色被人打死。
他扔下鼠标,在他的超高戰績襯托下,幾個隊友顯得像是人機,他一臉怨氣地看向鄭什。
鄭什:“……你不會怪我吧?”
隋青葉深吸了一口氣,拖着嗓子道:“隊友太菜。”
鄭什:“哦。”
他頓了頓,問道:“你教教我呗,這遊戲咋玩的?”
“……你怎麼不找你弟弟教你?”隋青葉道。
鄭什啧了一聲,抓抓頭發說:“我打電話他都不接,成天躲着我,我想和他拉近關系都沒法。”
自打他開始在萬哥手下幹活,在雁城搞垮了薔薇會所,拿回了本地的生意,幾年下來總算穩定了,如今又被叫來省城監管這邊的生意,從餐飲酒吧管到工程項目,他自認就是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錢是賺到了,就是時間沒了。
隋青葉在省城讀書這些年,他幾乎沒管過,原本以為小孩兒考不上大學的,誰知道居然考上了雙一流的省大,倒是讓他覺得自己越發不了解這個弟弟了。
現在長駐省城,他想緩和一下兩個人的關系,可偏偏他又是個老古闆,和年輕人代溝太大,每次說幾句話兩人就不對付了。
“他現在性子悶悶的。”鄭什揉着太陽穴,頭疼得說:“我又拉不下面子讓他教我,其實吧,我還挺想和他一起玩得,如果他肯教的話。”
隋青葉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再次壓了壓帽子,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