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說什麼？”隋青葉抱着存錢罐，手指像是要掐進陶瓷小豬的肚子裡。

隔着夜色，薄霧中，他看不清鄭什的表情，能看清那支夾在鄭什手中明滅的煙，仿佛給了他一種無形的壓力。

郝直一腳踹飛路邊的小石子，原地仰天咆哮，“誰知道他們要說什麼，有什麼話是連我都不能聽的？！”

這話讓隋青葉更加焦慮了。他看到江少宇的嘴唇正在顫動，聽不清的字眼淹沒在薄霧當中。他幾乎可以确定了，這是一場臨行前的告白。

洶湧的焦慮感席卷了他，讓他聽不清郝直的抱怨。有些事他不敢承認，但他必須承認，一是他實在不太能理解男人喜歡男人這件事，江少宇的離開讓他歡呼雀躍，這個待在他哥身邊，随時可能發動‘性騷擾’的男人終于滾了。

為此，他甚至拿出自己心愛的存錢罐，巴不得江少宇滾得越快越好。

二是他擔心鄭什會又一次離開，像上次那樣，突然地消失。哪怕是萬分之一的概率，他害怕鄭什會真的喜歡江少宇，然後頭腦發熱地一起離開這個糟糕的，還有拖累的地方。畢竟鄭什對異性有種無法擺脫的抗拒感，而這種抗拒感又會不會演變成心理變态，進而喜歡上同性？

他不知道。

至于第三。

煙頭砸在地上濺起火花，鄭什神情沉重地走了過來，“耗子，你去送送他，我帶青葉回去了。”他的口吻中摻雜着怪異的冷漠。

郝直感到莫名其妙，“你倆剛才說啥了？”

他很好奇，但鄭什沒理他。

“你把存錢罐帶過來幹嘛？”鄭什拽起隋青葉的胳膊，“給他當路費？呵。便宜他不如便宜我，拿來，我看看有多少錢？”

“哥……你拉疼我了。”隋青葉嘟囔着道，他邊走邊回過頭，江少宇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他剛才給你說什麼了？”

存錢罐裡的紙币亂七八糟地堆疊着，鄭什扒拉了兩下就還給了他，“小孩子管這麼多做什麼？這錢你收好哈，瞎給别人幹嘛？他是你哥還是我是你哥？真服了。”

“他說了讓你很不高興的話嗎？”隋青葉内心忐忑。

“嗯。”鄭什想了想，雙手插在褲兜裡，腳步拖沓着，“亂七八糟的話，聽得讓人犯惡心。”

什麼話？隋青葉下意識地咬緊了牙。

那種突如其來的，更加複雜的情緒一下朝他襲來，他幾乎已經可以肯定江少宇告白了，而這種告白卻讓鄭什的臉上流露出厭惡的神情。

明明是應該感到開心的。

可偏偏……他哥讨厭同性戀，不是一般地讨厭，被男人告白簡直把他哥給惡心壞了……這種想法在心底閃現，他居然産生了一股很強烈的恐懼感。

似乎是有株在心底剛剛鑽出頭的嫩芽，讓他認識不清的情緒，在還未來得及發酵的時候，忽然就被劈頭蓋臉地潑了一盆冷水。

“哥。”他的嗓音有些顫，站在原地，腦子一片空白，“……你以後，會讨厭我嗎？”

自己這是怎麼了？他不明白？為什麼會這麼問？他也不明白。

鄭什回頭看着他，狐疑道：“什麼意思？”

隋青葉倒吸了一口氣，猛地回過神，“沒什麼！”

事實上，江少宇對于告白這事隻字未提。

“小寶是你哥的，他都不管，你為什麼要管？隋青葉就更不提了，他和你有任何關系嗎？叫你一聲哥？他叫誰都是哥。你是他一個人的哥哥，但他不是你一個人的弟弟。好不容易，那些禁锢你的人都走了，你何必再給自己找倆拖油瓶？”

江少宇是這樣說的。

靠！早該想到的！江少宇這人心懷不軌，肯定是羨慕自己有個這麼乖這麼懂事還這麼會照顧人的弟弟！他得不到就想讓自己也得不到！

鄭什越想越氣，哪怕是朋友，再好的朋友，也沒有資格指點自己的人生。什麼隋青葉叫誰都叫哥哥的話，聽了就讓人煩躁！

弟弟就是自己一個人的弟弟，就這玩意兒難不成還有人和自己搶？真他媽服了。

是自己的東西，别人不能搶，不是自己的，他也不會要。

他知道自己這個人占有欲太強，這點不好，可當他看到隋青葉居然抱着存錢罐要給别的男人的時候，心裡就是哪哪都不爽。

他氣得在隋青葉頭上狠狠揉了一把。

“小鬼。”他惡狠狠地，帶着警告的口吻說道：“我的東西就是你的東西，誰叫你哥我疼你呢，你把這話給我記住了。”

他擲地有聲地宣告道：“這輩子我隻有你一個弟弟，你也隻能有我一個哥，就是我再好的朋友，他們過得好不好，也和你沒半點兒關系，用不着你多管閑事，聽懂了沒？”

隋青葉的目光中透着一股茫然，他似乎在心裡小小地琢磨了一下，然後很懂事地重重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哥。”

他也宣告道：“以後我不會把我的錢給别人花的！”

鄭什滿意地笑了，在他額頭輕彈了一下，“唉，對，這才乖。”

這事之後，生活簡直就是一片雞飛狗跳，江家爸媽動用了一切關系找人，然而鄭什他們也并不知道江少宇會去哪兒，成年人的世界是沒有終點的，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即将會經曆什麼，哪還管得着别人會怎麼樣。

剛入冬的時候，康葉離帶着小寶去省城做檢查，她和柏聰的關系徹底宣告結束了。就和絕大部分的閨蜜一樣，周瑩瑩甚至高興地放了兩個禮花筒。

這時候鄭什才知道，原來康葉離炒股虧了不少，柏聰推薦給她的股票堪比青青草原，綠地不能再綠了，好再她是個腦子清醒的女人，及時抽身，就是損失了一個金镯子兩對金耳環和三枚金戒指。

也就這段時間，當地市政府發出号召，鼓勵試行全面教育，要讓孩子們走出校園，于是學校響應号召，組織了一場特麻煩的郊遊。

麻煩的地方在于，這場秋遊要值周家長參與，好巧不巧地，這周的值周家長輪到了鄭什身上。

隋青葉前一晚難掩激動，拉着鄭什去超市大肆購物，買了一堆零食，他鮮少有這麼大方的時候，鄭什隻當他要請全班同學吃零食，不肯丢面子，心裡雖然心疼錢，但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地付了賬，沒動那可憐的小豬存錢罐。

終于到了郊遊那天，鄭什被迫起了個大早，背着裝零食的大包，一邊打呵欠一邊組織學生隊伍。

隋青葉被安排站在隊伍後面，平常他在同學面前都顯得很安靜，今天卻顯得尤為激動，不停向同學介紹鄭什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