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
那扇三米高的大門在鄭什眼前緩緩展開,更加閃耀的光芒幾乎讓他睜不開眼。他的耳邊回蕩着郝直羨慕的歎氣聲,仿佛感慨為什麼坐上主桌的不是自己,而鄭什心裡無比地明白,真有好事,落不到他們這些人身上。
那扇金碧輝煌的大門後面,迎來的不是機遇……或許,是地獄……
“阿什,怎麼不進來?大家都在等你。”張燕站在門口,她的語氣特别地溫柔,穿着一身如星河般璀璨的藍色禮裙,燈光為她的長發鍍上了一層流光,脖頸上的珍珠項鍊似乎太短,像是要勒緊她的咽喉。
鄭什有點兒認不出她。
廠妹的氣質在她身上找不出分毫,仿佛她是哪家的貴族大小姐。
“阿什,快進來,别發愣了。”張燕的語氣還是溫柔,但帶上了一點催促。
她伸出手的時候,鄭什刻意往旁邊閃去,抽了抽嘴角,“抱歉,讓大家久等了。”
耳邊還殘留着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的嗡鳴聲,眼前是一張他從未見識過的大圓桌,自動旋轉,中間還布了景。鄭什沒有記錯時間,但很顯然,從這一桌已經坐滿,隻剩下冉虎身旁的位置來看,他的遲到是被故意布置的。
“虎哥,又富貴了。”鄭什自然地走過去坐下。
冉虎是個壯漢,曾經有過肌肉但如今變成肥肉的那種壯漢,粗大的手腕上纏繞着直徑不小的佛珠,脖子上一塊糖色和田玉無事牌,他哈哈大笑地拍打鄭什的肩。
“說起來,這位大家可能不認識,但他哥還是很有名氣的!”冉虎向在座的客人介紹道。
有個同樣富态的男人打斷道:“虎哥!這再有名氣,那也不至于能坐您身邊的位置吧!小兄弟,我說你這就有點兒不懂規矩了,遲到的自罰三杯,罰不罰,虎哥說了算!”
冉虎轉着手中的佛珠,“罰!當然要罰!燕兒,過來給你同學倒酒!”
張燕很聽話地走過來,她細長白皙的胳膊越過鄭什的肩,一股高級香水味鑽進鼻腔,鄭什陪笑道:“虎哥,我是小輩,不如這樣,這一壺我幹了。”
說完,他直接從張燕的指尖前搶過分酒壺,仰頭一口幹了。
“好!虎哥!就沖這點兒,這小兄弟有魄力!我喜歡!”
鄭什擦過嘴角,這杯壯膽酒一下肚,他的心就落了下去,管它呢,來都來了,刀山火海的,闖吧。從他當年被冉虎從警察局撈出來那一天他就知道,欠了這種人情債,早晚得扒層皮才還得清。
“少喝點。”張燕把重新倒滿的酒壺遞到他面前,眼中閃過一絲心疼。
鄭什沒說話。
這種樣子的鄭什,張燕從來沒見過。她跟冉虎很長時間了,來到這種場合依舊會腿軟,然而鄭什不一樣,在她的眼裡看來,鄭什像個久經灰場的老油條,脫口而出都是人情世故,半點兒看不出怯場。
“鄭一他弟弟啊?難怪呢,是說有點兒眼熟,之前沒跟管哥混?”
“之前讀書呢,哥。”鄭什道。
“哦——”那人拉長了嗓音,“這會兒畢業了?”
鄭什挑眉道:“算吧,被畢業了。”
衆人聽懂他的弦外之音,“這小兄弟,說話還挺幽默的哈哈!待會兒跟着哥幾個上樓玩玩?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我說,你們别拿人家開涮,這小子以前全校前幾,要不是被他哥給害了,這會兒都讀大學去了,哪還在雁城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混?”冉虎笑道。
話題再沒扯到他身上去,全都圍繞着會所裡的姑娘和酒,生意經沒聽到,酒色聽全了。鄭什心裡七上八下,實在不知道冉虎叫自己來是鬧那樣。
他的目光在桌上掃了一圈,有個看起來精瘦的男人一直沒有喝酒,大家卻沒說他。那人看起來其貌不揚,卻迅速捕捉到了鄭什的目光,對視的那一秒,鄭什忽然感到渾身冰冷,立馬收回了目光。
酒喝到半場,冉虎叼着雪茄,醉醺醺地抱着他稱兄道弟。
“别聽他們瞎吹,就你哥那德行,哪有本事跟着管哥混?你以為他怎麼跑了的,弄些幺蛾子出來,把管哥都給弄進去了,那邊叫人弄他,你哥敢不跑嗎?”
冉虎拍拍他的背,“看到沒,對面兒那個,瘦猴子成精那個?”
鄭什點點頭,卻不敢看過去,“哥,您有什麼吩咐,直說就是,叫我來不就是為這事兒嗎?”
他幹脆單刀直入,不想再等了,免得懸心。
“别急嘛,介紹你們認識認識,萬保甯,替管哥管事兒的。”
萬保甯微微颔首。
鄭什拿酒敬他,“萬哥好,叫我小鄭就成。”
萬保甯坐着沒動,薄唇緊抿,一雙鋒銳的眸子打量着他。鄭什尴尬地笑了聲,“哥,酒我幹了。”
“唉,這挺好。”冉虎仰靠着皮椅,夾着比手指還粗的雪茄,往上吐了口煙霧,“萬哥,你要的人我給你找了,至于鄭一出不出來,那就不是我的事了。”
鄭什腦子裡轟隆一聲。
此刻,包廂突然陷入極緻的安靜。
張燕戰戰兢兢地問:“虎哥,您這是什麼意思?鄭什和他哥沒關系,他倆關系可差了,他……”
“老子讓你說話了嗎!”冉虎一耳光給張燕扇去。
張燕半張臉瞬間腫了起來,捂着臉躺在地上,隻看到肩膀在抽動,沒敢發出聲音。
該怎麼辦?
鄭什咬緊了牙關,衣服後面那個冰冷的機械是他最後一張牌,可出了這張牌,自己也沒好結果,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帶着那東西來。
“會開車嗎?”萬保甯終于開口,嗓音十分地沙啞。
鄭什僵硬地點點頭。
“家裡還有個弟弟是吧?回去交代完了收拾一下,下周跟我去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