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過了很久,後來的薩爾也很難用語言去形容那瞬間他瞥見洛斯泛紅眼尾的心情。
又澀又痛,像有幾千幾萬根荊棘在千分之一秒内迅速穿透了他的三顆心髒。
像是心即将要停止跳動,破碎的前兆。
而此刻被牢牢護在巨龍翼下的小魅魔,醇紅的臉上冒着不自然的熱意。
洛斯放任自己慢慢陷入昏暗的夢境。
他像是漂浮在時空長河上的一葉小舟,翻湧的波濤伴着潮漲潮落,推動他朝着深處走去。
躍動的魚群順着水波翻舞,人魚嬉笑着演奏,調笑着路過的奇怪船隻。
交纏的透明水母大起大落,漂浮着竊竊私語,咒罵海底的所有蠻橫強盜,搶走了它們的居所。
畫面一轉,幽深冷寂的古堡裡,一雙雙血紅眼眸從沉睡中蘇醒,尖利的爪痕帶着血迹印在棺材闆上,聲嘶力竭地向他呼喊着“回來、回來——”
洛斯很想張開嘴,扯句“去哪”的玩笑話,但疲憊像劇毒鉛石被注進了他的眼皮裡,沉重得讓他連清醒都變成了一件難事。
他像是個過客,他隻是個過客、透明的過客、無法插嘴參與的過客。
無力到了極緻。
他想說點什麼活躍氣氛,可無聲的疲憊淹過口鼻,讓他感到一股蒼白的血腥的讓人作嘔的窒息感。
他像是被世界遺棄的流浪者,終生隻能徘徊在荒原上,喃喃自語。
“我去——洛斯,發燒了!薩爾快快快,别陪他裝憂郁了,快回去!我靠還發抖……居然叫不醒!”
他呆愣着凝視這那膨脹展開又收縮的透明水母,懵懵懂懂之間,好像聽到有道熟悉的聲線在呼喚他。
“死卷軸,你到底帶洛斯來這鬼地方幹什麼,把小斯搞成、搞成這樣……”
是很崩潰的抽噎哭聲但動作卻很溫柔的黃金巨龍拿柔軟布料裹緊了他,小心翼翼地避開狂風,把他挪向一個雲朵般輕柔又溫暖的窩。
“他明明吃我做的那頓飯的時候心情還特别好,笑的特别開心。怎麼就成了你說的搞憂郁,死卷軸,你最好把話給我說清楚。不然,我把你手撕成治愈術也沒辦法複原的樣子!!”
好吵的噪音。
好煩。
快走。
像逃避着什麼,他将自己深深地埋入旁邊的懷抱,一個熱氣騰騰的溫床,還自帶彈簧,再近一點,離溫暖再近一點。
好香。
頭頂着退燒貼的洛斯眯着眼往薩爾胸膛上攀,終于像是找到了目标,抓起薩爾一縷頭發就往嘴裡塞。
燒暈頭了的小魅魔還時不時伸出粉嫩的舌尖舔舔,像是找到了什麼美味的甜品一樣。
薩爾空出一隻手,糾結地揉了揉眼,滿溢着疑惑。
就他的頭發這麼有吸引力?
就算是黑色的,有點卷的,稍微有點亮的,但也沒那麼特殊吧。
小洛斯真是奇怪啊。
不過還好他一回龍窟就施了個帶香波版的升級清潔術,身上香噴噴的,否則小魅魔搞不好第一口就是澀澀的土腥味。
下一秒估計就要推開他。
深感慶幸的黃金巨龍繼續将耳畔發絲交給小魅魔擺弄,隻是懷裡抱的更緊了些,像是要把他缺失的安全感全一次性補回來。
等換了第三次退燒貼後,薩爾終于安撫好了懷中不斷顫抖的小魅魔,但整條龍從上到下卻像被八爪魚纏住,動彈不得。
小卷讨好地把巨龍打地鋪用的被子枕頭全搬到床上,示意今晚他的陪床任務。
難得的谄媚好臉色。
薩爾沒好氣地給了這始作俑者破卷軸一個白眼。
轉眼他就跟變臉一樣,滿懷柔情地瞥視他那縷潮濕的發和洛斯終于不再顫抖的脊背。
他心裡像波瀾四起的漩渦,紛紛亂亂。
是吮吸反應,還是缺安全感導緻補償心理?
怎麼一發燒,小斯這就又是哭又是抖的,太可憐了。
他還是别給洛斯施加太多逼迫的壓力了,他隻要健康快樂就好了。
他默默低頭,将臉向下湊近,抽出那縷已經濕到不能再濕的發,順手把幹燥的新發絲遞到小魅魔嘴邊。
薩爾心裡默念: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小魅魔,祝你永遠永遠都是好夢。
被縱容的洛斯像個初來乍到的小獸怯生生地蜷縮在他寬闊溫熱的懷裡。
隻有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的胸脯暴露了他心裡的不平靜。
——
山谷裡的大霧像早上薩爾蒸蛋羹時洶湧而上的白色水汽,遮擋住了大半視線。
癱軟在床上的洛斯很難想象。
他的好朋友西修會是在他還沒睡醒就強行被薩爾這家夥在這種環境下轟走的。
趕路萬一被白霧迷了眼,一不小心摔死了怎麼辦?
誰負得起這個責任。
這壞龍借口倒是找的很好,冠冕堂皇的一句“洛斯要養病,至于跟你工作的事,等病好了再說吧。”
就把西修心甘情願地勸走了,走之前,甚至還留下了不少珍貴的藥材。
他眉心緊皺,不用想就知道這多半是他這個死心眼的老實人朋友打工多年,才勤勤懇懇攢下的好寶貝。
唉……
小魅魔在他綿軟的床上翻個身,慢慢平複着這痛心疾首到心率飙升的情緒。
他柔順的灰黑長發翻滾的些許淩亂,具有貓咪般毛絨絨的質感,讓人直呼可愛。
懸在半空的白潤小腿不住搖晃,試圖宣洩他心中的驟起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