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妄?”
因為陸妄從小就身體不好,所以江辭和他說話的時候總是很輕。
可奇怪的是,無論江辭的聲音再輕,環境再嘈雜,他總能聽見他。
陸妄回過頭,望着站在街道旁的江辭。
江辭回來的時候B市正值盛夏,被烈日炙烤着的蟬用盡全力地嘶吼出了自己的每一分力氣,仿佛下一刻就會走到生命的終結。
但不過隻一場秋風,一陣雨的功夫,B市俨然有種一秒入冬的意思。
連帶着曾經吵得讓人心煩的蟬也一并安靜了下來,兩人相望之間,狂風呼嘯夾雜着落葉,吹得人的一顆心都徹底發寒,連帶着曾經閃動的一絲一毫希望的光一并沉進了深淵。
夏天就這樣結束了。
哪怕是當年江辭不告而别,人間蒸發般地躲了陸妄幾年又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兩人都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單單隻是沉默地望着彼此,就仿佛隔着天塹。
“嗯。”
陸妄看着江辭點了點頭,他忽然發現,想說的該說的不該說的話他都對江辭說了太多了。
也是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發現,原來他一直不肯直面江辭,不過隻是因為他不願意為他對江辭的感情劃下句點。
“我們……”
“我們……”
突如其來的異口同聲讓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正當陸妄想快刀斬亂麻地結束他和江辭之間的“糾纏”的時候,對方卻快走幾步到了他的面前,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牽起了他那一片冰涼的手,沖他溫和地笑了笑,然後柔聲問道:“我們回家好嗎?外面太冷了。”
其實對于B市而言,現在的這個溫度根本算不上冷。
可江辭的這句話就像是在冬夜燃起的篝火,對于陸妄這樣的流浪者而言有種緻命的吸引力。
“我,我不能…我們不能這樣。”
最後一絲理智成為了捆綁陸妄去向江辭身邊的腳步的繩索,不久前包廂裡暴怒的江甯和滿臉失望的何予就像是随時會砸向自己的達摩克裡斯之劍,讓陸妄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這是不對的。”
陸妄看着江辭,眼裡滿是悲哀,“我已經從你這裡分走了原本隻屬于你獨一份的父愛母愛,我不能再讓你又因為我變成和父母決裂的‘孤兒’,不然我會覺得自己實在太卑鄙了啊……”
陸妄被江甯夫婦接回去的那一年,江辭剛好五歲。
這個年齡對于任何一個孩子而言都是最需要父母的時候,但江辭卻因為陸妄的到來,一瞬間突然擔負起了他之前從來都不曾設想過的責任。
他有弟弟了。
這個弟弟和所有人都不一樣,他都還沒滿一歲,就已經失去了自己的爸爸媽媽,他體弱,多病,甚至聽說連心髒都發育得不好。
這個原本應該引發他無限妒嫉的小孩,以一種孱弱到了驚人的姿态迅速地捕獲了他的關注。
可讓江辭沒想到的是,陸妄似乎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作“恃寵而驕”。
很久以後江辭才知道,原來陸妄在江家沒有嘗到的人情冷暖,他早在陸家那些所謂的“親戚”堆裡面嘗了個遍。
而那時的自己甚至幾乎天真地以為,那不過隻是陸妄一個月一字和他真正的家人團聚的時光。
所以即便是他嫉妒得要命,居然也從來沒想過問一句陸妄每次和那些人見面之後感覺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