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這件怎麼樣?”
小屋的落地鏡前,陸妄第N次地比劃起了手裡的襯衫。
“你今天到底是要去和爸媽吃飯還是要去做點什麼别的?”
江辭有些頭疼地撓了撓眉頭,感覺自己一個頭都有兩個大。
他實在是想告訴陸妄,今天的聚餐從本質上來講根本就是一場目的不純的鴻門宴,但出于一種不可言說的私心,他又硬生生地忍住了“告密”的沖動。
隻是他驚訝的發現陸妄對母親的重視遠遠地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如果将來,他們兩人真的走到了要面對家長的那一刻的時候,何予還會像現在這樣心無芥蒂地接受這一切嗎?
如果有一天,陸妄必須要在父母和自己之中做出選擇,他又會怎麼做呢?
這就是為什麼當年江辭在知道陸妄的心意之後,會毅然決然地選擇離開。
可後來,江辭卻在與陸妄分開的日日夜夜中驚覺,原來那些無微不至的照顧,有求必應的縱容,以及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對陸妄執着到了病态的關注,其實根本不是源于什麼哥哥對弟弟的愛護。
那份從五歲開始的責任,伴随着江辭整個青蔥少年時期,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發酵成了他都覺得陌生的情感。
然後于某一天夜裡,在異國他鄉的街頭,伴随着熏天的酒氣,轟然在江辭心中炸響。
原來自己一直愛着陸妄。
隻是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而已。
在想明白了這一切的瞬間,江辭幾乎是飛奔着連滾帶爬地回了自己的公寓,然後匆匆打開訂票軟件,想要立刻跑到陸妄面前,告訴對方,自己是多麼的愚蠢,居然一直不懂自己的心意,然後還如此武斷又懦弱地選擇了逃避。
這些年陸妄一直不知道的是,江辭其實不止一次回國來悄悄地看過他。
隻是每一次,江辭都沒有露面罷了。
“啧!”陸妄看着明顯在走神的江辭頓時有些不爽,他拿着手上的襯衣佯裝要抽人一樣地往江辭身上送了送,“你居然在和我說話的時候還能魂遊天外成這樣?說吧,你在想哪個美女?需要我去幫你表白麼?”
江辭聞言微微一愣,旋即像釣魚收線一樣地扯着對方手裡的衣服,把站在幾步之外的人一點點拽了過來,然後頗有些不懷好意地欺身上前,湊在陸妄那瞬間紅透了的耳朵邊低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心愛的‘美女’一直隻有你一個,如果你要自己給自己表白的話,我當然歡迎。”
江辭向來是個極度有分寸的人,所以他這麼口頭上一撩之後,手上還不忘把自己剛剛抓住地那件衣服惡趣味地往陸妄腦袋上一罩,自己一邊往房間退一邊說道:“穿這件就很好,因為我喜歡。”
被狠狠調戲了一番的陸妄現在不僅是耳朵,就連臉也變得通紅,好在在白襯衫的遮擋下那個讓自己變成熟透的番茄的始作俑者并沒有發現這一切。
他沒好氣地揉了把自己燙得有些過分的臉,這才回嘴道:“我管你喜不喜歡。”
十五分鐘後,看見了穿着自己挑的那件襯衫,滿臉不情不願地走出卧室的陸妄,江辭忍不住挑了挑眉。
他知道陸妄這人臉皮向來有些薄,也不禁逗,所以他隻是擡手揉了揉對方那一看就很好摸的腦袋,順帶收獲了對方還來了一麻袋眼刀。
因為今天的晚餐是家宴,所以陸妄特地沒像平常上班時的那樣把頭發吹出個精緻且精英的發型,然後再用層層疊疊的摩斯和發蠟來武裝自己。
今天的陸妄隻是任由自己的頭發乖順地耷拉下來,再搭配着一身清爽的白襯衫牛仔褲,這樣的陸妄看上去簡直小極了,完全就是個青春洋溢的大學生模樣。
這讓江辭也忍不住心中泛上了一股熟悉的酸軟。
陸妄總是這樣。
也許是因為自幼沒了父母,所以陸妄對何予還有江甯簡直到了言聽計從的程度。
陸妄之所以會在去見何予的時候這樣打扮,就是因為何予曾經說過她最喜歡陸妄學生仔的模樣,看上去很乖,讓人想抱在懷裡好好照顧。
江辭當然明白陸妄的雛鳥情節來自于何處,這也讓他愈發地心疼起了對方。
如果陸妄的父母當年沒有因為意外離世,那陸妄該會活得多麼潇灑耀眼?
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去追求任何他喜歡的人,肆意妄為地去做任何他願意做的事。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有了喜歡的人,卻礙于那不倫不類的身份不敢越雷池半步,然後又為了自己這個所謂的哥哥,去學那又累又繁瑣的法律,每天還要為律所去處理各種各樣讓人難以理解的dirty work……
而他所做的這一切,無非隻是為了求一個正常的家,一個可以給他感受到一絲絲愛意的地方。
隻是陸妄自己都可能忘了,這一切他本來就該擁有,他從來都無須這樣卑躬屈膝地去委屈自己。
江辭飛快地眨了眨眼睛,壓下了眼眶迅速上泛的濕意。
他飛快地擡手撸了撸陸妄的頭,然後心滿意足地贊歎了一下陸妄小腦袋的手感之好,還順勢挨了對方一巴掌。
後來的後來,當江辭無數次回想起這一幕的時候,他都會忍不住問自己,為什麼當時的他不會更勇敢一點,又或者是叛逆一點。
直接把眼前的陸妄帶去遊樂園,又或者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去做他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