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不隻是謝泠,就連裴霁也倒抽了一口涼氣,緊緊地盯着裴昭的臉。
他的臉自中央一分為二,上半部分精緻秀美,下半部分常年蓋着面具,卻并沒有病态的冷白,皮膚透着一樣的健康瓷色,但在皮膚之上卻爬滿了猙獰的紋路。
那疤痕凹凸不平,像是什麼詛咒。
裴昭再次将手中的面具蓋在了臉上:“你看到了吧。”他的語氣很平淡,仿佛在訴說今日刮風下雨那般惺忪平常。
“你的臉……”裴霁張了張嘴,他是故意從沈滄瀾的飛舟上逃下來的。
他知道謝泠從鲛珠鎮出來後必定會找裴昭對峙,當時确實是他二人前往黑市将東西給了海月不假,用了他的真容更是闆上釘釘,謝泠隻需要摘掉裴昭的面具就能看到他們二人長得一模一樣。
屆時二人父子關系的傳言便會徹底粉碎,謝泠可能會猜測他們二人是兄弟,但他比裴昭小了幾百歲。
那麼答案便隻剩下了一個——
心魔。
裴霁設想得很好,若他心魔的身份暴露,他是魔,阿泠也是魔,二人在一起理所當然。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二人真的擁有着一模一樣的樣貌,而現在,這個前提被徹底打破。
裴霁眼中閃過一絲陰霾,裴昭是故意的,他早就準備好了這一切,就像早就想同他撇清關系一樣,裴昭亦是如此。
三人彼此對視一眼,謝泠最先打破這片刻的甯靜,她将裴昭放在桌子上的面具拿在手中,整理好了系帶,才伸手遞給裴昭,略有歉意道:“抱歉,我不知道……”
“無妨,修真界知道此事的人也并不多。”
“确實,我算一個。”沈滄瀾靠在門框上,明明不熱,非要凹個造型,扇着手裡的扇子,“他臉上的東西,是早年間被種下的詛咒,”他走上前,瞥了一眼裴霁,“這小徒弟真是,一眼沒看見就跑來了這座飛舟,真是大膽。”
他語含嗔怪,但神色卻冷漠得緊。
這幾個人都奇怪的厲害,謝泠腹诽。
“所以裴昭和裴霁,到底是什麼關系?”謝泠開門見山,“為什麼海月說你二人是同一人。”
“可能因為裴霁傳承了無情道的劍法心訣。”沈滄瀾解釋,“不過這條路不适合他。”
謝泠若有所思。
“既然尊者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們就不叨擾了。”裴昭起身,重新将面具扣在了自己的臉上,大步朝外走去。
從背影上看,跟生氣了似的。
沈滄瀾追上裴昭,一邊喊裴霁:“走了徒兒。”
“你想留下來?”謝泠看着裴霁依依不舍的眼神問道,“若是想留下來,便留。”
裴霁搖頭:“不了,藥王谷事務繁忙,還需要我幫忙。”
話畢,他轉身欲走,突然想起什麼,又轉了回來,雙臂張開擁住謝泠,在她耳側輕語:“别忘了我。”
他的聲音極輕,掠過耳畔像是在搔癢。
裴霁說完便轉身離去。
幾人相繼離開,前腳剛走,後腳天刑司的小弟子便帶着水鏡朝着謝泠的房間走來。
她已經看到了裴昭的臉,和海月的審訊倒是沒了什麼必要,但既然答應,謝泠還是配合着小弟子的工作。
她這邊正通過天刑司的水鏡和海月熱聊,另一邊裴昭和沈滄瀾強制将裴霁押回了藥王谷的飛舟,這般不算,還給他的房間加了個禁制。
“阿泠多疑,即便你用傷疤遮蓋住的臉上的樣貌,她還是會懷疑你我的身份。”裴霁站在房間内,看着門外面無表情的裴昭,“不過我倒是沒想到你居然是這副模樣,”他輕笑道。
過去他還将裴昭視為自己的威脅,“阿泠不喜面貌醜陋的男人,怪不得我會降生。”
裴昭眸色發沉,陰恻恻地盯着謝眼前的裴霁,伸手給他設了個靜音符,又将這結界加固,隻能外面的人看裡面,裡面的人看不到外面。
“你怎麼不同她解釋,他那張臉才是你真正的臉。”沈滄瀾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味道,沒想到他對自己的心魔都能縱容至此。
裴昭自嘲一笑:“這也算是我利用他,給他的一點補償吧。”
“利用?補償?”沈滄瀾隐隐猜到一些,當初裴昭讓他将裴霁調理成爐鼎體質,本以為他是為了将來借法器吸取裴霁修煉的靈力,難道他還有别的打算?
沈滄瀾盯着裴昭,無聲詢問。
裴昭卻不再解釋,他知曉沈滄瀾想要詢問的東西。
畢竟,當初是他故意将裴霁做成了隻适合謝泠的爐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