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過你的,景暝。”老爺子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多了一絲無奈,他重複道,“我告訴過你的,景暝。”
白景暝低着頭,他當然記得。
那年,他不過十幾歲,卻覺得自己能解決一切,可把事情弄得一團糟之後,才第一次撥通了老爺子的電話。第一次用“求”,可卻沒有告訴老爺子所有的細節,隻是告訴老爺子他闖禍了,而且需要趕上八點的飛機。但電話那頭的老爺子什麼都沒問,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簡單地回了句“知道了”。
然後,所有的事情都被迅速、幹淨利落地解決了。
快得讓他無法相信,快得讓他以為這原本就是老爺子的安排,是老爺子在故意制造障礙,是老爺子為了不讓他出國的“警鐘”。
老爺子問他錯在哪裡,他卻給不出那個答案,老爺子讓他在書房裡跪了一個下午,而他依舊不明白。
如果是現在……
白景暝自嘲地勾了勾唇角,這個“如果”剛剛浮現,便被他自己否定了。
如果是現在的自己,根本不會讓事情發展到那一步,根本不會因為一張機票而狼狽難堪,或者,根本不會讓安妮的事情發生。
那一次,是第一次,老爺子用戒尺告訴他,【你是白景暝,白家四少,我白傑的孫子!】
白景暝擡頭,十年過去了,他早就不是當初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而老爺子,也蒼老了許多。可在這間書房裡,依舊是同樣的場景,同樣的問題,隻是這是換了個方式,隻是這次更加直接:【你為什麼覺得我不會幫你?】
就像那年,其實隻需要一個電話,在知道安妮出事的那一刻,他隻需撥出那個在最後沒有其他選擇的那個電話即可。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當初的自己沒有做出那個選擇?
甚至,連這個選項都沒有出現在自己的腦海裡。
當年可能是太稚嫩,可現在呢?
去年,在進去之前,自己安排好所謂的一切,讓孟宗政去找老爺子….
這和十年前的海南,又有什麼區别?
是的,以前沒有,現在依舊沒有。
是的,回到這問題:你為什麼覺得我不會幫你?
白景暝想反問,反問老爺子,為什麼你會幫我?
可就在這個念頭冒出來的瞬間,他忽然頓住了,像是被什麼無聲地擊中了一樣。他垂下眼簾,嘴角卻揚起,而後,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
最初,那笑意隻是淡淡的,幾乎不可察覺,像是自嘲,又像是釋然。可那笑意迅速擴散,漸漸攀上眼角,甚至染上了一絲溫暖的情緒。他緩緩搖了搖頭,肩膀微微顫動,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回憶。
他的喉間溢出一聲低低的笑,先是輕哼,随後笑意愈發明顯,笑聲一聲接着一聲,連帶着胸膛也微微起伏。
笑聲自唇邊溢出,他的肩膀随之聳動,笑意越來越深,越來越明顯。他低着頭,搖頭的幅度越來越大,似在回味,似在感慨。
因為老爺子早已給出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告訴過你的,景暝。】
【你是白景暝,白家四少,我白傑的孫子!】
白景暝的笑意漸漸收斂,他緩緩擡起頭,看向坐在對面的老爺子。
書房裡靜谧無聲,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檀香,隻有窗外風吹樹葉的簌簌聲隐隐可聞。爺孫二人對視,仿佛時光倒流至多年以前,夕陽下的院落裡,一老一少相對而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