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
(我不信!)
“騙你幹什麼?桧吟哥哥隻是逗你玩玩而已,小孩子不要亂八卦,不然下次就不帶你來玩了。”
剩下的車程,江椿喬終于安靜了。
把大小姐安全送回江家後,江歸的世界又回到了從前的寂靜與孤獨。
明明就發生在不久前,江歸卻還是覺得:夢一樣。
無盡的夜再次将他包裹,水刺骨的涼帶走了擁抱僅剩的餘溫。那甚至算不上是個擁抱。
心口的位置被攥緊了地痛,在漆黑的夜裡對他進行着一場酷刑。
兩種情緒像兩根不同方向的繩,系在江歸的脖子上,勒得人快要窒息。
他把自己浸在浴缸裡,自甘堕落。
他放不下很多事。
母親,未來……
沈枳。
我好像病了。江歸想。
其實江歸從很早之前就覺得自己不對勁,但倒也沒想過自己可能是個彎的。
他甚至想過遲桧吟是個gay都不想承認自己對沈枳有感覺。
是從前發誓再也不會見沈枳的雷把他劈傻了,還是被江椿喬一通迷惑發言整得腦子發熱?
對此,江歸也不清楚這份感情到底是出于什麼,隻認為當時年少不知。
在分開的幾年裡,江歸用了些手段查到了沈枳的信息,從此一直默默關注。
知道他的社交軟件賬号,知道他的交友圈,知道和沈枳關系好的所有人。
但他不知道,沈枳也在悄無聲息地關注他。
飛機上,一張照片被備份了好幾次,存在一份名為“G”的文件夾裡。
沈枳盯着照片裡笑容燦爛的少年,眼裡的偏執和劣态幾乎要溢出來,恨不得将那人淹沒,永遠困在他的身邊。
一隻青筋突起的手輕撫上屏幕裡的那張臉,力度大得要将那抹笑容印在指紋,血液裡。
“原以為考進一個學校,我們起碼能見多幾次了。”
“但我好像還要得更多。”
沈枳不知道自己出于什麼心理,他隻想要江歸給他一點雙方獨處的時間,讓自己好好補償對方。
那麼之後呢?還像之前每天形影不離嗎?還是雙雙兩清,再也不聯系。
他做不到。
江歸的身邊很少人,但沈枳卻總會被看不清的洪流隔絕,将他推向遙遠的岸邊,自己藏匿深海,讓沈枳無論如何都無法靠近那個人。
是拒絕,也是江歸與生俱來的警惕。
沈枳至今都記得江歸是如何跪在地上求自己相信他的樣子,一雙幽暗的眼含着淚水。
明明是沈枳發誓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他,是沈枳說會一直保護他的家人。最終,他成了那個讓江歸流淚的人。
沒有給他反省的時間,江歸早已消失在了他的視線裡,躲了起來。
無論沈枳怎樣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他留下的一點影子。
江歸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可以讓所有人對自己毫無戒備,敞開心扉,擁有傾聽所有人的耐心和溫柔,但他始終無法傾聽自己。
不向任何人發洩,是因為獨自承受一切的習慣;自我封閉,是因為他連自己都不相信。
長期寂寞的生活,讓江歸變得更加沉默寡言,即使他有時仍會露出埋藏在厚厚皮囊下真實的一角,也隻有那一瞬。
沈枳了解過江歸的家庭,權力與野心的繩索纏繞在江家每個人身上,甚至連江椿喬都有可能牽連。
江老爺子垂垂老矣,江歸就像那繩索最中央被捆綁的人質,所有人都視這個私生子為眼中釘,畢竟多一個人,都會導緻遺産分贓不均出現的互相殘殺。
可江歸又未嘗不想離開。他從來就沒想過參加這場食肉者為強的盛宴,隻是那鎖鍊将他深深勒出血痕,叫他一生都不能逃離。
成為滿身污血的勝利者,又或是善于隐藏的瘋子。
江歸兩者皆有。
江家家庭會議上,身着價值不菲的西裝的少年隻是輕蔑一笑,這場會議裡一半的人都得低頭。
哪來的底氣?當然是過硬的能力和天賦。
十三歲,初到江家的那個小屁孩,用叉子幹廢了一個接近四十歲的叔叔,讓那人再也無法對自己的母親作淫詞;十五歲,把比自己大九歲對他伸出鹹豬手的三個堂哥打到一個終身殘疾,兩個重傷;十六歲,隻用課餘時間研究和實踐就讓江家股票上漲三倍,讓江老爺子專門把江歸的名字寫進遺囑,期間順便再把某個pc的親戚送進大牢。
十七歲?還差一個月,過完生日再說。
會議上的江歸有着不輸于成年人的成熟,從小培養的能力讓他面對什麼場合都遊刃有餘,就像在商業場上厮殺已久的老手,讓人很難挑出毛病。
而一切的背後,是早早學會比别人觀察得更多,學得更多,越過少年青澀的江歸。
誰都覺得江歸是天才,卻沒有人贊奉和見過過深夜裡熬到淩晨五點,書桌上堆積如山的專業書籍,電腦屏幕上跌宕起伏交錯的線條與孤注一擲的他。
那時,陪在他身邊的隻有立足求生的本能,和懸崖勒馬的勇氣。
江歸走過的不長的幾年,純白的衣襟沾上了無數次崩潰的淚。
他走在遍布荊棘的霧霭裡,出淤泥而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