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回到寝室,阿枳躺在柔軟的床上,開始回憶起江歸的話,細細品味。
他對别人劃清界限,卻反過來用手指着淤青,對自己撒嬌說後悔打架了?
……有點爽。
“不是說要給我上藥嗎?怎麼你自己先躺下了?關心不會是裝給孟姨看的吧。”江歸跟着他也坐在床上,身體向後傾,雙手撐在腿旁,扭頭看向阿枳。
“哦哦哦哦對,我現在找點藥給你擦。”阿枳聽了,又興緻勃勃地從床上蹦起來,從床底抽出藥箱,找了一管藥膏,走到江歸面前。
阿枳把藥膏擠在棉簽上,俯身靠近,小心地塗在那塊淤青上,江歸那張白皙的臉映在阿枳的眼裡,纖細的睫毛一眨一眨,半掩住神情不明的眸子。有時不經意的對視,便會迅速移開視線,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但耳尖微微的紅暈還是能讓人看出破綻,這種多餘的僞裝讓阿枳覺得莫名地可愛,憋不住輕笑了一聲。
“笑什麼?”
當然是笑你可愛。阿枳心裡默默念叨着,嘴上卻一本正經,“沒,第一次見你說那麼多話。”
“嗯?很意外嗎?”
“還好。”
江歸不說話了,阿枳就繼續給他上藥。忽然,江歸“嘶”的一下,把臉收回了一點,阿枳以為是自己弄疼了江歸,剛停手,江歸又搖搖頭說沒事。
“真沒事?疼就說,哥們不嫌你嬌氣。”
嬌氣?江歸把這個詞和自己對比了一下,這倆有一點相似處嗎?!
沒有。根本沒有可比性。
“……我自己來。”江歸說着,作勢就要從阿枳手上拿棉簽。
“唉唉唉别,我繼續了。”
江歸沒再理他,而是開始回想他在病房與甯遠的聊天。
病床上的人瘦瘦小小的,但卻與他同齡。那人的嘴角上還帶着傷,看起來是那麼可憐,但說出的話卻讓江歸一陣惡心。
“你為什麼要到那時候才來幫我呢,大善人?你是不是以為你到最後出場英雄救美很帥?你真以為我會感謝你嗎?”
“不以為,因為我一般不插手這種事。況且你也不美。”
“……哦,那就是你見死不救咯?”
“嗯,你死一個我看看,猜猜我會不會扭頭就走?”江歸歪着頭看他,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那人的手忽地攥緊了一些,面上卻還是那副虛弱的模樣。
“真惡心,你們這裡的人都惡心,難怪。反正就算你們怎麼樣,我都不會順從一點。你也别裝好人來看我了,滾吧。”
“首先,我不是什麼好人,也不是因為可憐你這種人才出手,我不是你主人,别見到個人就亂叫,我不需要你的順從,因為自會有人管教某些不乖的東西。你現在趕緊在醫院好好休息吧,恢複好了再上街咬人。别把自己太當一回事了小病秧子。”
江歸站起身,輕輕道,“小心把我惹急了,讓你永遠都待在這裡被那個胖子折磨到死。所以,勸你謹言慎行。你要是想把我跟你說的話添油加醋告訴别人,我會讓你在這裡的每一天都不好過,聽懂了嗎?”
甯遠面上有些把持不住,他不是不知道面前這個人在孤兒院的權利。
因為别人都害怕遠離的主教,面對那人的質問,江歸可以對答如流,甚至插嘴。更甚,他竟然還提出讓另一個人受到怎麼樣的懲罰。如果江歸真的不想讓自己在孤兒院好過,那也是絕對可行的。
“好—啊—江—歸—”甯遠咬字極重,又趁着江歸擋着他别人看不見,惡狠狠地瞪了他一下。
而江歸卻跟沒事人一樣,笑眯眯的回了一眼,留下一句“不見,小病秧子。”接着走出了病房,留下甯遠一人在病房内發瘋。
實際上,他很少用自己的權利來威脅别人。許是因為現在有江鶴銘兜底,奧賽再怎麼樣也隻能默許自己的所作所為。
但他這麼做又是為什麼呢?
如果他沒有認識阿枳,他不會管甯遠怎樣傳播,甚至更不會去管這出事。
這麼做隻是為了不讓阿枳知道自己其實并不如他想的那樣乖巧。
為了維持自己表面的形象?
我又有什麼形象?江歸自嘲着。
他很少對别人表露出溫柔甚至是關心的神情。在從前,因為别人的一句話就能讓江歸出手打人這是少有甚至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
但他願意為了阿枳破例。
也許是因為阿枳傻的過分,願意和自己做朋友。也是因為他願意為自己出手打人。
嗯,是個好借口。
翌日課上,奧賽忽然把阿枳叫出了教室,順着廊道一直走到了他之前因為打架被叫去訓話的地方——主教辦公室。
奧賽深色的瞳孔望向少年,眸中好似醞釀着烏雲:“小枳啊,你知道我這次叫你來的目的嗎?”
“不知道。”阿枳如實答。
“嗯。你應該已經聽說過江歸出手打人的事情了。”
阿枳下意識反駁為江歸開脫,卻沒想到奧賽笑了笑,擡手擺了擺。
“我當然知道不是小歸的錯。富齊這孩子就是血氣旺,犯了這麼多事,我也不好再護着他。所以我把他的職位撤了,好削削他的勢力。這孩子平常也不幹活,基本都是小歸一個人攬着,以前富齊還做一些,但自從你幫小歸打架後他就更不願意幹了,都變成了小歸一個人做。
“我看着心裡也過意不去,想給他找個幫手,結果他一百個不願意,說自己一個人也可以。唉,我也是迫不得已。你跟小歸一個寝室,關系又好,要是你去幫他他肯定不會拒絕,所以呢就想問問你的意見。”
阿枳隻聽說過一點江歸負責的工作。
不過按理來說還有其他人啊,怎麼就成他一個人負責了?
不會是除了他都罷工吧,這麼慘。
阿枳腦子裡自動配上江歸自己一個人忙裡忙外,最後還要被孤兒院裡的人孤立的畫面,皺緊了眉頭。
“怎麼樣?不願意嗎?可惜了……”奧賽裝作有些惋惜的樣子朝阿枳那邊看。
“不是的,我可以。主教,我很願意。”
這個回答并不出奧賽的意料之外,他再次确認了一遍後,給阿枳簡單分配了一些任務熟悉一下工作内容。
不難,但是有點複雜。需要統計每次月考的成績還有平時表現以及性格分析匹配給可能合适的家庭。阿枳順便要了一份江歸的工作清單,包括這些但不限于……與領養人溝通,介紹好的人選,必須參加每次考試并且分數排名保持在前五名,給智力缺陷的孩子授課。
額,這對江歸來說好像還挺正常。
阿枳在康複後隻參加過一場考試,有時候江歸會在給他補習,所以那次月考的成績不算太差,但也沒到前五。
前面的還算正常,倒是後面的……阿枳繼續看下去。
打掃主教辦公室?給花澆水?還有……
批改月考試卷?!
什麼鬼?這人的工作竟然還包含批改試卷的嗎?
豈不是自己的試卷也是他改的了?
阿枳這才真正知道主教對江歸的完全信任與放心可靠。這怪不得他累呢,啥雜活都讓他幹,試卷也要他改,還被孤立造謠,你是一點不管啊。
那人倒是也真聽話,叫幹什麼幹什麼,他不被欺負誰被欺負啊。
不過還好,現在有他可以幫忙分擔一些小事。
江歸不再會是一個人了。
他忙完适應的一部分後從奧賽辦公室出來後已經是下課,阿枳直接順着廊道去了江歸的班級課室旁等,正巧遇見背着包出來的江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