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在路邊,隔着一段距離,不遠不近,無言而立。
祝瑤将腳底的磚塊數了一遍又一遍,最後才小聲地問:“你不回去嗎?”
陳逾白望向黑夜裡乍現的燈光,打了個手勢道:“來了。”
是11路。
從來沒有坐過的一路公交,終點站是火車站,距離一中所在的城區遠得可以。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車。深夜的車廂空無一人,頭頂幽深的燈光莫名營造出了一種恐怖的氛圍。
“你不回去嗎?”車内外溫差極大,祝瑤盯着窗戶上液化出的霧氣,再次問了一遍。
“壓力大,偶爾溜出來放松放松。”
他這種無所謂的語氣真的是因為壓力大嗎?祝瑤低頭揪了揪衣擺。
他們就是兩個認識但交集并不多的普通同學,氣氛一冷下來,就不知道有什麼好聊的了。
誰知道他又突然開口:“怎麼,趕我走?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這輛車被你承包了?”
祝瑤:“……”
“聽歌嗎?”
祝瑤遲疑頃刻,點了點頭。
陳逾白又不說話了。他遞來一側的耳機,松散地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冰涼的耳機線貼上她的側臉,順勢蜿蜒而下。
祝瑤有點好奇他的歌單。
正在播放的是一首英文歌。她沒有聽過,也并不知道歌名,隻能暗自在心裡先記下旋律,之後再想想辦法找一找。
第一次一起聽的那首歌,有句歌詞,很多年後她都記憶尤新:“Everything that kills me makes me feel alive.”
好像是第一次,這麼近的距離。
雖然不知道陳逾白今天是什麼情況,但是好開心啊。
祝瑤克制地不去看他,偏了頭去看另一側的窗。外面是熱鬧喧嘩的城市,裡面是一根耳機線連接起來的狹小世界。
又一首英文歌結束,自動切到下一首。
前奏一響,熟悉到極緻的旋律讓祝瑤霎時怔住。
周遭像是被包裹在真空的罩子中,寂靜了一秒後,耳中近在咫尺地響起歌聲。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
那一瞬,祝瑤像是被用定身術定在了原地,她不可思議地扭頭望向陳逾白。
這……也是他的歌單中的其中一首嗎?
是巧合嗎?
車裡的白燈散發着朦胧的光,照在他身上時顯得柔軟又觸不可及。
他沒看她,置身事外一般。
再下一首。
“對所有的煩惱說拜拜,對所有的快樂說嗨嗨,親愛的親愛的,生!日!快!樂!每天都精彩!”
陳逾白還是沒反應,他垂着頭,左臂屈起搭在車窗邊的橫杠上,右手食指有規律地點着,散漫、百無聊賴地看着外面華燈溢彩的夜景。
平靜而自然,好似絲毫沒有發現這兩首歌有什麼問題。
他不說話,舉重若輕。
祝瑤擡頭往車前方司機旁的公共時鐘看了一眼。日期顯示1月11日,這一天還并沒有過去。
她不知作何感想,吸了吸鼻子道:“謝謝啊。”
很小的音量,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但不管怎麼樣,都謝謝。
夜間的公交車還在行使,後來也陸陸續續上來一些乘客,各自安靜坐在車的角落。
而他們倆要去哪兒?
不知道。也許就是這一路公交的終點站。
一中站,梧桐路站,人民醫院站……南邑站。
南邑站……人民醫院站,梧桐路站,一中站。
祝瑤跟了陳逾白一路,又或者是陳逾白跟了她一路。
直到最後又回到一中。
對于一座城的認知是由一段段瘋狂的記憶構成的。所以才會有愛一個人,愛一座城這種說法。
也許以後,回到南邑随便走幾步,随便乘上一輛公交,都有他存在的影子。
而當時的祝瑤,沒有想到那麼多,她隻是看着窗外忽閃而過的華美夜景,以及高懸着的遙不可及的月亮,心裡想着:
如果有一天,月亮能夠奔我而來,那就好了。
十七歲生日快樂。
我曾收到過最好的生日禮物。
——來自陳逾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