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路村是鄉鎮連接的村落之一,村裡的人安居樂業,早晨趕集,午間耕農,晚間回屋和一家老小好好坐在一塊吃飯聊天,日子雖然不算富裕,但也算快活。
陳非家中就是在礁路村裡,在村裡算不上多富裕,但也不是貧窮艱難。她家中有三個孩子,陳非是第二個。
前面是一個哥哥,後面還有個尚在襁褓中的妹妹,幼年時期,她能分到雞蛋和幾塊方糖,能不用起早貪黑去幹活,是幸福的。
“囡囡。”陳非的母親溫柔的抱着她,碎碎念念:“我的好孩子,一轉眼都長那麼大了,到時候也可以為你說一門好親事了。”
陳非擡頭,母親的臉龐好像大多數都是這樣,充滿愛意的眼睛,因為幹活而粗糙的手撫摸着她的側臉,勞動而擁有的黝黑皮膚,眼角細細的皺紋,普通而又平凡。
母親詢問她:“怎麼啦?還沒睡醒嗎?”
陳非依戀母親的懷抱,親昵的蹭了蹭。
“懶惰的小孩子。”母親嫌棄的捏他的鼻子,語氣卻是那麼的寵溺:“很快你阿兄也要議親了,到時候想跟着去嗎?”
“我就想陪在您身邊。”
母親無奈的笑了笑,門外是妹妹興高采烈的聲音:“姐姐!姐姐!花!好看!”
旭陽的天氣說變就變,傍晚就開始下起了磅礴大雨,一家人在屋裡吃過飯,又聊了一會兒明天的安排各自回屋睡覺。
屋外雷聲作響,陳非正要回到自己的房間,妹妹抱住她,笑嘻嘻的說:“我要和阿姐一起睡!”
母親捂嘴笑了笑:“好好好,你們一起睡,可别被你阿姐踢下床又哭嚷着去了。”
妹妹做了個鬼臉,哼唧唧的拉着陳非回屋,她才五六歲的年齡,在山野間瘋跑瘋玩,活潑到半夜也不消停。
陳非睡在她旁邊,一道閃電劃過,妹妹緊張兮兮的抱住姐姐,小聲嘟囔道:“不怕不怕!”
陳非頓覺好笑:“怕打雷不是去阿娘那裡更好嗎?那邊木門厚實,聲音也能小點。”
“我可不怕!”
“那你怎麼還要人陪着睡?”
妹妹仰頭,笑得天真:“我不怕,可是姐姐怕呀,我要陪着姐姐。”
陳非一頓,眼眸中閃過許多妹妹看不懂的情緒,妹妹看着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撫摸着她的臉頰。
陳非這個姐姐是她所見過的最最……最好的,可是偶爾的時候,又覺得這個姐姐會離開他們到很遠的地方。
于是她問:“阿姐,你不會離開我們的,對吧?”
陳非覆上她的手,垂下眼眸,将所有的情緒斂下來,低聲回答她的問題:“不……”
地闆上破出無數隻黑漆漆的手,無助的在上面掙紮,陳非道:“母親已化為黃土,兄長已經年老不在,就連你也會有自己的丈夫兒孫,而我……将永遠消失在你們的記憶裡。”
“阿姐……!”
陳非下床,那些手争先恐後的拉她下來。
“無論是多麼美麗的夢,最終都會像泡沫一樣破滅,比起最後裝作無知無覺,我甯可現在了斷。”
“好痛,好痛……”
被無數隻手攀附,堕入一片血池,血池人山人海的屍體,她跌坐在地上,不用看也知道那屍體的臉是誰的。
四分五裂的屍體,殘肢斷臂,數具慘淡的死狀,都長着同樣一張臉,她的臉,陳非的臉。
此起彼伏的聲音在耳邊環繞:“救我……救我,我好痛……”
“為什麼?為什麼不殺陸蕭?隻要他死了,一切都會有變化的!”
“為什麼不幫我們殺了他?!”
陳非搖頭,低着頭不敢見周圍的慘象:“殺了他沒有用……殺了一個陸蕭,也會有千千萬萬個。”
“那……我們呢?”
等待死亡的你呢?
“會結束的,都會結束的。”陳非嗓音沙啞,語調低沉,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陳非從前害怕雷聲,幼年時一下雨,她就會依偎在父母的懷抱裡淺淺睡去。
後來因為不斷的輪回,因為混亂的記憶而痛苦的捂住臉大喊大叫,手緊緊的抓着師兄的衣服,仿佛那是僅存的依托。
再後來,她不會再在雨聲中遮蓋住自己的哭聲,蒼白的臉上沒有了喜怒哀樂。
天旋地轉間,耳邊傳來風呼嘯的聲音,悶悶的被拘束在一個窟窿裡,格外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