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多月時間轉眼便過去,因着是禦賜的婚事,侯府也不敢怠慢,一切皆按着正兒八經的禮制來。
待到五月初八那日清早,天還沒亮晏相淇便被叫醒,接着一大批婢女魚貫而入,捧着各式器物給她開臉梳妝。
全福婦人已經等候在側,待婢女們為她敷上胭脂,描眉點唇時,皆忍不住開口誇贊:“哎喲!四小姐今日當真是美極了,平日裡我們竟不曾注意到,四小姐生得也這般水靈嬌嫩!”
“是啊是啊,果真是侯府小姐,就沒有一個不好看的!”
待梳上同心髻,披上鳳冠霞帔,她便由丫鬟們攙扶着去往正堂。
正堂内,晏仲延與胡氏皆高坐在上方,芸姨娘着一身禮制的妾室正裝,端坐在下方左側。
晏相淇緩緩步入,拜别祖先牌位,向父母行三叩首禮。
晏仲延坐在上面,看着她行完禮,這才沉聲開口:“今後你嫁入夫家,便要時刻規範言行舉止,興旺家族,你可都記住了。”
晏相淇低眉:“女兒記下了。”
晏仲延見此,這才點點頭,微微擺手,贈她以“壓箱銀”。
接着便是胡氏,胡氏笑得慈愛:“淇姐兒,婚姻是女子一輩子的頭等大事,從今往後,你嫁入虞家,切記要恪守婦德,敬順公婆,輔佐夫君,添丁進口,擔當主母之責。”
說罷,派身旁的嬷嬷将準備好的女兒經放入嫁妝箱中。
接着,晏相淇轉身,面向芸姨娘。
然後,不待芸姨娘開口,她便跪下去,堂堂正正地行了三叩首之禮。
晏仲延臉色頓時一沉,然而顧忌着外面接親的隊伍已經等候在外,終于按捺住怒氣,冷眼看着她行完了一套禮。
芸姨娘見她如此,眼眶泛紅,早已憋不住淚水,待晏相淇禮畢時,立馬上前将她扶起來,聲音哽咽:“好孩子,照顧好自己,别受委屈。”
晏相淇同樣紅了眼。這分明不同于前世屈辱無奈的婚事,可她卻仍生出衆多酸澀與不舍來:“阿娘,我都曉得的,放心吧。”
芸姨娘收拾好情緒,輕拍她的手:“去吧,别誤了吉時。”
晏相淇這才由着衆人攙扶,一步一步踏出了侯府,在歡呼喝彩聲中,坐上了喜轎。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接親隊伍浩浩蕩蕩地在人滿為患的街道中破開一條紅色的道路,街道兩側摩肩擦踵湊熱鬧的百姓們好奇地來回張望,底下的幼童高興地伸手去接撒下來的喜糖。
“我滴乖乖,這迎親隊伍也太壯大了吧,看看這聘禮,簡直就是十裡紅妝啊!”
“可不是,畢竟是陛下親賜的婚姻,可不得辦喜慶熱鬧些!”
“哎喲我的天呐!快看馬背上的新郎官,太俊了我滴娘嘞!”
迎親隊伍最前頭,虞舟漸坐在馬背上,身穿大紅色婚袍,頭戴簪花烏紗帽,腰系金色蛛絲革帶,豐姿奇秀,俊美至極。
街道兩側所見者無不歡呼驚歎,樓上窗邊探出頭來的姑娘少女們更是直接羞紅了臉,不敢再看。
這……這簡直比他金榜題名遊街那天還要耀眼逼人!
外面人群如何躁動晏相淇也有所耳聞,她安靜坐在喜轎裡,終于,迎親隊伍停了下來,然後在躁動漸漸沉寂下去的一片安靜中,喜轎的簾子被人輕輕拉開,一隻修長寬大的手進入她的眼簾。
晏相淇緩緩伸出手,那隻溫熱的手将她輕輕握住,扶着她出了喜轎。
紅蓋頭随着步伐晃動,腳底下的路隻能看到一星半點,晏相淇走得小心。
“别怕,我扶着你。”
身旁溫潤的嗓音響起,晏相淇抿了抿唇,低聲道:“謝大人。”
她随着虞舟漸的步伐,跨過火盆,一步步走進堂内。
待二人站定,喜婆滿面笑意,高聲道:“一拜天地!”
二人雙雙轉身。
“二拜高堂!”
虞母坐在福壽椅上,笑容滿面頻頻點頭。
“夫妻對拜!”
“禮成——送入洞房!”
頓時,堂内堂外響起雷鳴般的掌聲與歡呼,飲玉過來扶着晏相淇的胳膊,一步步朝着婚房走去。
然而在她即将走時,虞舟漸低聲道:“你先歇息一會兒,不必拘禮。”
晏相淇一愣,點了點頭。
待進了婚房,門掩去了外面的喧鬧與繁華,晏相淇在喜床上坐了一會兒,飲玉低聲問她:“小姐,你渴了嗎?要不要奴婢倒杯茶潤一潤嗓子?”
這一天的确一滴水米未進,眼下一切流程都已走完,剩下的她隻需待着這兒就好,想到這兒,晏相淇點點頭。
飲玉給她倒來一杯茶,晏相淇從蓋頭底下伸出手來,遞到嘴邊,清涼的茶水下肚,喉嚨果然舒适了不少。
然而剛喝了一半,廂房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晏相淇一頓,讓飲玉把茶杯放回去。
飲玉起身去開門,屋内紅燭暖帳,門開後外面的風漏了些許進來,竟莫名有些冷意。
門外站着一個年紀稍大的丫鬟,笑着道:“新娘子累了一天,可餓了罷?大人讓奴婢們一早便把飯菜準備着,這會兒前廳也正在晚宴,若是娘子方便,奴婢這就把飯菜傳上來。”
飲玉愣了愣,按照禮制,新娘子必須安靜待在婚房,不可随意妄動。可是她跟着小姐聚精凝神了一整天,莫說小姐,她自己都早已饑腸辘辘了。
飲玉轉身進去詢問,晏相淇早已聽清門口的動靜,想起方才虞舟漸那番話,這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既然如此,也不必再拘禮,她點了點頭,任由外面的人安排去了。
很快,熱氣騰騰的飯菜便傳了進來,竟有滿滿一整桌。
待傳膳完,婢子笑道:“娘子安心用膳便是,這會子外面正在刮大風,估計夜裡得落雨,奴婢們便不在屋内打擾娘子了,若有吩咐,隻需喚一聲,奴婢就在外面。”
這番周到的态度着實讓飲玉心裡感動,她點點頭:“有勞姐姐。”
屋内很快便又隻剩她們兩個,晏相淇揭開蓋頭,坐到桌前,菜香萦繞,勾得人食指大動。
她招呼飲玉過來坐下,兩人俱不多言,快速進食。
待飯飽水足,飲玉放下碗筷,揉了揉微隆的肚皮,滿足道:“小姐,沒想到姑爺竟這般貼心,什麼都考慮到了。”
晏相淇簡單整理了儀容,這才有空打量周圍的布置。
這是一個被分為三個次間的廂房,處處紅色緞繡羅幔,龍鳳紅燭,紅光映輝,格外喜慶。
最裡間是一張梨花木拔步床,左右依次是挂屏、櫃子、桌子和條案,一應俱全。
身處的正堂簡單放着一張屏風和八仙桌,供平日裡用飯和會客。最右側布局格外清雅。羅漢床、博古架、字畫,甚至還有一張琴桌。
飲玉也在四處張望:“小姐,這屋子可真寬敞,有停雲院咱們的房間兩倍大不止呢。”
晏相淇重新在床上坐下:“這裡雖大,卻不可像在停雲院那般随意。”
飲玉隻當她是在提醒自己遵守規矩,道:“小姐放心罷,今日我看姑爺是個随和寬厚的人,他定然不會像一般人家苛刻刁鑽的。”
屋外的婢子們很快便進來收拾剩菜,下去了,沒過多久,房門被人從外面輕輕推開,一身喜服的虞舟漸走了進來。
飲玉見狀,立馬斂眉行禮出去了,屋内便隻剩下他與晏相淇二人。
虞舟漸腳步沉穩地走進去,待近至晏相淇身邊,他頓了一會兒,拿起一旁的喜稱,慢慢挑起面前人的蓋頭。
眼前終于重見光亮,晏相淇微微眯了眯眼,擡頭看去。
虞舟漸低身拱手行禮:“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