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了這麼多天,她的嫡母,終于出手了。
“我知道了,今日多謝有你,趙大夫,救母之恩,沒齒難忘,日後趙大夫若有什麼需要盡可找我,我一定不留餘力幫忙。”
趙大夫道:“夫人言重,救死扶傷本就是我該做的。”
晏相淇沒再多言,送走了趙大夫後,她吩咐把停雲院内所有使用過的和未使用的藥材藥罐等一切用具全部處理掉,把所有接觸過芸姨娘服用藥物的人都換成絕對信得過的,采買藥材的來源也徹查清楚,保證一切幹淨透明。
處理好一切後,晏相淇終于敢松一口氣,坐在床榻前,靜靜地看着阿娘的臉龐。
不知過了多久,她握住阿娘的手,靜靜摩挲。
據書禾姑姑說,她剛出生時,父親給她取名字,阿娘一早就想好了一個字:淇。
父親同意了,因為她是七月出生,便用了相字,一起組成相淇。
後來她問阿娘,為何取個淇字。
阿娘說,因為她在淇河邊長大。
那個時候她才懵懵懂懂地有些知道了,阿娘常年不出門,不與外人打交道,不和李姨娘争寵,還有個原因:她并不喜歡這裡。
可是有了晏相淇,有了孩子,她怎麼不能強打起精神來,照顧自己的孩子呢?
她又想到了胡氏請夫子來家裡給他們上課。
坐在最前面的是永遠尊貴認真的嫡長女晏青宓,然後是家中最小的女兒晏榮婉,她也是最喜歡纏着晏青宓的人。
接着是二位公子,最後才是她。
一開始她也在晏青宓和晏榮婉的旁邊,隻是她那時經常遲到,課上也忍不住打瞌睡,夫子經常罰她站到最後邊去聽課,久而久之,她的案桌直接挪到最後面了。
夫子對她頗為不爽,認為她是個好吃懶做,對讀書寫字極為不認真的家夥,幾乎沒給她好臉色。
最後面的位置,夏天遠離冰鑒,冬天遠離地龍,她在六月汗流浃背,在十二月抖如篩糠,用凍得紅腫的手握住筆杆,吃力地在紙上寫出歪歪扭扭的字來。
夫子見了冷眼相對,前面的兄弟姐妹幸災樂禍。
沒人知道她每天早起要和阿娘還有書禾姑姑桐姨四個人處理院子,院子裡都是她們種的菜,但總是在一夜起來後院子裡的菜變得面目全非,可又找不到明确的證據。
她們習慣在夜裡睡得不踏實,一有點風吹草動就爬起來趕到院子裡,如果不這樣,那麼她們吃的就是些爛菜葉子。
晚上她要和阿娘繡些東西然後拿出去賣錢用,冬天沒有地龍,她們擠在被窩裡,借着微弱的燈,一針一線地縫着,到半夜手已經麻木,隻是不停地重複着動作。
阿娘總是哄她快去睡,自己卻繡到後半夜才停手。她那時候不懂,為什麼阿娘要拼命繡這麼多東西,阿娘說,多繡些拿出去換錢,然後攢着給她做嫁妝,不至于她以後出嫁了被夫家瞧不上。
她們在侯府裡每日思考的不是如何争寵,是如何生存下去,如何度過每年的冬天。
阿娘已經盡力不讓外面的明争暗鬥波及到停雲院内,可盡管如此,她們還是盯上了阿娘。
從前如此,多年後依然沒變。
停雲院就像是侯府的一條狗,不想要的東西随意扔給她們,有事時又不管不顧把她們拉到前面來。
晏相淇閉上眼睛,不知過了多久,她輕輕把阿娘的手放回被子裡,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