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如鬼哭狼嚎一般跌跌撞撞地跑過,府門前照明的燈籠被吹得支離破碎,守夜的人在狂風中自己都站不穩身子,還要手忙腳亂地去護那燈籠。
好不容易讓燈籠存活下來,守夜的人已是氣喘籲籲,忍不住叫罵一聲:“呸,什麼鬼風!”
正罵罵咧咧間,不知何時一輛馬車迅疾地停在了跟前,守夜人擡起頭,還沒來得及細看,馬車上下來的人已經越過他跨進了府門。
守夜的人揉揉眼睛,不敢相信地回頭看去:“四,四小姐?”
……
停雲院燈火通明。
晏相淇從未覺得這些燈火這般刺眼過。
她腳步虛浮地踏進屋,看到床塌上安靜躺着、被銀針紮滿全身的芸姨娘時,竟覺得自己的阿娘如此陌生。
飲玉緊随其後,進來看清眼前這一幕,不可置信地捂住嘴,眼淚簌簌地滾落下來。
晏相淇僵硬地走近,看着眼前面容蒼白安靜的女人,小心翼翼喚道:“阿娘……”
可從前會笑容滿面,溫柔回應她的阿娘此時仿佛睡着了一般,沒有任何反應。晏相淇緩慢擡起頭,顫聲問:“趙大夫,阿娘她怎麼了?”
趙大夫正是晏相淇上次從侯府離開後,從崇德府裡派過來的信得過的人,他此刻滿面嚴峻,從一旁拿過一塊白布,上面粘着一小團褐色的浸染物。
“夫人,您看。”
晏相淇看向眼前的東西:“這是什麼?”
趙大夫臉色凝重道:“這是我從芸姨娘的藥罐裡提取出來的,此物名為蕈膏,隻能從一種毒蘑菇中獲得,含有劇毒,若是不慎大量服用,能使人五髒六腑迅速衰竭,便是華佗在世也無力回天。”
晏相淇聞言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擡頭,盯着趙大夫,一字一句道:“你是說,有人投毒?”
趙大夫緩慢點頭:“不錯,幾日前我初次給芸姨娘診脈時,隻發現常年日積月累的大大小小疾病纏身,并未發現她身體有何不對勁。這幾日芸姨娘突然病重,卻查不清是何緣由,我也很納悶,直到今日發現藥罐有蹊跷,這蕈膏是從藥罐上的藥垢發現的,而藥垢非一日兩日就能積起來,我懷疑背後兇手早就在芸姨娘服用的藥物中投入少量的蕈膏,不至于讓她緻命,卻能暗中悄無聲息地使芸姨娘的身體衰竭。”
飲玉在一旁倒吸一口涼氣,驚恐道:“那,那芸姨娘……”
趙大夫知道她想說什麼:“此毒并非沒有解藥,隻是芸姨娘中毒已久,身體裡的毒性已深,恕我醫術不深,無法徹底根除毒性……”
晏相淇雙眼猩紅,她盯着趙大夫,一字一句道:“您……還有别的辦法,對不對?”
眼前婦人的臉上俱是淚痕,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把自己盯着。趙大夫心裡清楚,若是他說出什麼不好的話,這隻怕會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屋内一片死寂,不知過了多久,趙大夫在心裡深深地歎了口氣,開口道:“眼下我隻能用針灸控制毒性在她身體裡繼續蔓延,日後必須長期靜養,加之堅持服用排毒的藥物,才能慢慢痊愈。”
一旁的書禾聞言,終于忍不住,激動地哭出聲來。
有希望就好……有希望就好……
晏相淇閉了閉眼,強行控制住自己顫抖的身子,沙啞出聲道:“多謝趙大夫。”
趙大夫臉色并未放松半分,他低聲道:“夫人,此事有蹊跷,這幾日芸姨娘突然病重,若是因為她身體裡的毒性積累爆發,那我也束手無策了,我懷疑應該是兇手這幾日突然加大了劑量,所以芸姨娘才會如此。”
晏相淇并不意外,方才趙大夫一說她便全都反應過來了,她讓趙大夫過來照看阿娘本就是對胡氏不放心,眼下水落石出,再加上最近發生的事,毫無疑問就是她。
而且很明顯阿娘這場病,就是胡氏在肆無忌憚地威脅她。
她想起那日胡氏從崇德府離開時的那一眼,忍不住冷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