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實沒有想過，她之前隻知道，自己體力不行，不可以。

“除了你以外，沒有人可以決定你能走到多遠。”

蘇啟站到諾白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遇到了問題，就去想辦法，太快的放棄和太執拗的固執都是不可行的。”

“這一學期已經快到尾聲了，還滿意你的收獲嗎？不盡人意的成績已經讓你變得越來越沉默了，可我還想看見你在團賽裡那麼驕傲開朗的笑容，你也一樣，對嗎？你已經有些怕，有些動搖了，你有沒有問過自己，還記得最初進入學校時的感覺嗎？那種期待，朝氣，自信，什麼都不怕，都有信心的勇敢。”

光屏上是團賽上即将離場的諾白，那時的她扔下槍，護目鏡上滿是沙礫的劃痕，雙手布滿傷痕，全身被灰塵泥土染的髒亂，雖然清楚自己的積分如何，但那雙海藍色的眼睛卻十分明亮，沒有一絲傷心，嘴角上揚，滿臉的喜悅和為自己展露的驕傲。

與現在的她一樣的臉，不一樣的表情，不一樣的眼神。

……你有仔細看過自己之前的照片嗎？

那時候如何？現在呢？

現在的自己還會那麼開心的笑嗎？為什麼？

蘇啟看着這個自己第一眼就很喜歡的孩子，輕輕歎了口氣，“諾白，你能走的很遠，很遠很遠，我有預感，而我的預感很準，隻需要你再堅強一點，再勇敢一點。”

諾白知道，安東尼也對她說過這種話。

那時候她每天的訓練從天還沒亮就開始，一直到晚上才能休息，就算是吃飯的時候，安東尼也一直坐在自己旁邊，抱着一本破破爛爛的書讀，他們很窮，很窮很窮，沒有光腦，她一直不知道養父這些紙質的書是從哪裡來的，他也沒提過。

沙啞的讀書聲，難吃半生的飯菜，累到大哭的訓練，這就是諾白的童年。

有一次實在受不了了，她就在晚上一個人跑到貧民窟最高的塔上，抱着那根斑駁的柱子哭，後來安東尼來了，看着她，抱着她一起哭。

那是自己第一次見到養父哭，她愣住了，成年人的眼淚總是可悲的。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她忽然就不哭了，兩個人躺在塔上看了一晚上的天，沒有星星，隻有一望無際，黑的不行的夜幕。

她至今無法忘記那天晚上的安東尼，他的哭沒有聲音，隻是靜靜的流着淚，邊流淚邊看她，眼睛裡各種複雜的感情混雜在一起，她看不懂，但忘不了。

「“……你可以哭，諾白，但是你不可以停。”」

第二天早上諾白被安東尼叫了起來，帶她回了平時訓練的地方，要開始訓練時，他忽然這麼說，因為每天給她讀書，安東尼的聲音一天比一天嘶啞，每次聽到，她都很難受。

然後她就開始哭，邊哭邊跑到岔氣，邊哭邊做俯卧撐，邊哭邊擡槍瞄準，哭了沒多久，然後就停了。

沒有人安慰的哭泣總是短暫的。

「“你注定是一位優秀的指揮，諾白，你也隻能是。”」這句話她聽過很多遍了，但安東尼還是在說，「“……你會走的很遠很遠，而我能做的就是在你出發之前将你變的更強大，到足以應對這條路上未來所有的困難，所以你必須經受這些。”」

那時每次見到安東尼，諾白總是有很複雜的感情，想要怨他，想要恨他，但也想哭着抱緊他，想讓他開心的笑。

她也想讓安東尼驕傲。

剛進學校時，她還勇敢的敢踢掉滾到身前的炸彈，現在……她甚至膽小的不敢去翻看自己的成績。

“……謝謝你，教授。”諾白昂起臉，發自内心的露出了一個笑容，眼角濕潤，“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我很高興，孩子，”看到那雙陰霾散去的眼睛，蘇啟欣慰的微笑，“希望今天的對話對你有作用。另外，機甲的王教官給你每天的一小時是不是還在？”

“我相信你知道該怎麼做了，諾白，而且我确信你不會讓我失望。”

“如果有什麼困惑或者困難，歡迎你再來找我，”老教授眨眨眼，“就算沒事，我們也可以去後區看看花，種植那些孩子們可費了我不少力氣，不過一朵比一朵漂亮，可讓我開心壞了。”

諾白站起來，鄭重的朝蘇啟彎腰緻敬，“我很感謝您，教授，謝謝您今天願意叫我過來談話，我感覺自己輕松了不少。”

“哈哈，年輕人就是好，我現在說了那麼多話，可口渴的不行呢，”蘇啟調皮的抱着杯子，“诶呀，老啦老啦……”

諾白彎着眼笑了出來，她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開心了。

失敗了？沒關系，隻不過是再來一次的機會。

年輕為什麼好？年輕可以拼，可以闖，就算失敗了，也有時間去糾正，去繼續努力，這段時間是人生中最珍貴的一段時光，快樂，悲傷，肆意，挫折……他會經曆各種各樣的事情，然後抱着滿滿的收獲繼續前進。

年輕，不就是珍貴在這種棱角和勇敢上嗎？

沒過多久，好不容易指導完學生們的王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累的滿臉通紅，“指導這群學生還不如讓我上場打一架呢！”

話還沒說完，他的光腦就開始震動，王隊拿過來一看，然後愣在原地。旁邊的同事好奇的湊過來，“怎麼了老王？什麼事還能讓你驚訝啊？”

“……諾白你知道吧？就是那個排名賽第一，之前放棄機甲選修的孩子，”王隊心情複雜，有疑惑，但還是開心多一點，“她要回來啦！”

“我知道，那個體力很差的孩子嘛，她回來你怎麼這麼開心啊？”

“害，你不知道，”王隊拍了拍同事的肩膀，眼中滿是激動，“這孩子，絕了！體力是不好，但你知道她的動态視力有多厲害嗎？？！”

“現在的她，動态視力也不遜于我們這些老兵！”

同事驚訝的看着他，“至于嗎？這麼厲害？”

“真的啊，你可别小瞧這些孩子，一個比一個牛，”王隊像是獻寶一樣說着，“這個諾白啊，除了動态視力外，對速度的适應也比我們當時快多了，這兩點合在一起……你知道這孩子有多絕了吧？”

“嘶……”同事倒吸一口氣，“你是說，她很适合我們急缺的……”

“是啊，”王隊一拍手，“她跟我們在這裡練什麼重甲型前鋒啊，她适合的，是現在戰場上最缺的速度型機甲。之前還想說來着，猶豫着猶豫着，結果那天早上人家自己退出了。”

“我明天就帶諾白去訓練場加練，她隻要敢回來，我就敢把她的潛能都給她挖出來，”王隊樂呵呵的說，“這孩子，不知道哪裡開竅了，真好。”

再躺在測試的儀器上時，已經和王隊談過的諾白心裡滿是平靜。

沒有畏縮，也沒有害怕，她正在一點點找回最初的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