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什麼,夢見了很久之前的事,那是父親還在的時候。
她站在醫院的病床邊,神情恍惚,看着床上強忍着痛苦,已經陷入半昏迷的父親,那時的她小小的一隻,卻要承受這巨大的悲傷。
父親一直是她的偶像,她眼中永遠都不會倒下的英雄,而此時他的右眼球被炸傷,左胳膊整個斷裂,斷面猙獰,她敬愛的父親呻.吟着,渾身是血,前面還有很多像他一樣受傷嚴重的士兵排隊等着被送進醫療倉,他也隻能受着疼等着。
一半害怕一半擔憂,她哭的稀裡嘩啦,嗓子沙啞,連眼睛都腫了,但身邊的人來來往往,忙的腳不沾地,沒有誰會來安慰這個年幼的孩子,畢竟這種事實在是太常見了,他們也無能為力。
看着父親被送進醫療倉,她就呆呆的站在門口一直等着,從早上站到了淩晨,看到父親走出來時往前邁了一步,摔倒了,回頭一看才發現膝蓋以下已經全部變紫,一塊一塊的。
“……别哭了,小諾。”
不善言辭的他笨笨的撫摸着女兒的發頂,粗礫的掌心滿是讓人安心的溫度,“不怕,爸爸肯定會一直陪着你的……乖……”
她依然嚎啕不止,眼淚流幹之後淚痕刺的臉頰生疼,手足無措的諾亞就盤着腿坐在她身邊,用新接上去的左手抽着煙,眼眶一陣陣的泛紅,什麼也說不出口,嘴硬的像塊鐵。
高大的身軀此時委屈般的佝偻着,彎的像一隻蝦米,灰色的煙悠悠的飄起來,慢慢變形然後消散。
他在變老。
小孩子的情緒來的快也去的快,等不哭了,她又依賴的窩在父親的懷裡撒嬌,兩眼一彎就像此時天上的月亮。兩鬓染上白霜的諾亞就坐在那裡,一直沉默的他忽然開口,
“還是不行啊……小諾,你看。”
他指了指漫天的繁星,表情很是認真,“等我不在了,小諾,你也要長大,就在這片聯盟的天空之下,守護着曆代的星辰。”
手指一動,背上的人發出了一聲悶哼,背着諾白的唐宇愣了一下,然後很快的回頭看過去,“諾白?諾白你醒了嗎?耳朵能聽見了嗎?”
剛從回憶抽身的諾白還有些恍惚,她眨了眨眼,下意識的松開手,結果整個人都突然往下掉,吓得唐宇立刻轉身接住她,“喂,你醒了松什麼手啊,你看,差一點掉下去了是不?”
“……”諾白環視了一下周圍,“這是到哪了?”
“喲,還在地下呢。”手裡拿着光腦對着路線的餘源回頭說着,“多虧你醒了,這坐标把我都看瘋了……喏,我們都在這裡來回轉了三個圈圈了,也沒見它上面标注的右邊的路。”
拿過光腦,諾白先看了一眼右上角,顯示的電量已經不足一半。根據坐标,确實是在右邊有一條長長的通道,目标人物就在通道盡頭,但現在沒有了光,右邊黑乎乎的,就像是到處可見的牆壁一樣。
諾白盯着光腦盯了幾秒,然後想到了什麼的抽出軍刀,直直的向那面“牆壁”刺去,刀尖竟然就這麼刺了進去,諾白頓了一下,等拔.出來時,刀尖上一片暗色,用光腦一照,全都是暗紅色。
“這就是你們說的牆。”諾白挑了一下眉毛,又捅了幾下,拿光腦一照,一張張扭曲的死人臉,臉上滿是驚恐,“估計……啊,這整整一條通道都是這樣的屍體吧,往裡面塞啊塞,就堵實了,目标也就被困在裡面了。”
“那怎麼辦?”韓兆路繞着走了走,英挺的鼻梁上滿是汗珠,“這根本就進不去啊,怎麼救人?”
“先不說有沒有裝備,我們不能爆破,容易傷害目标。”葉伯晨雙手環胸,“要是就拿這麼往裡面挖呢?我們把這些屍體往外拉,總能進去。”
“那這要耗費的時間也太久了吧?我看看……”餘源湊到諾白旁邊,伸長脖子瞪着光腦屏幕,“喔!這一共有幾百米長呢!要是這樣挖的話還不得挖到猴年馬月去啊?!”
“這本來就是應急通道,隻寬不高,目前看來隻能這樣做了,”諾白歎了口氣,“從兩邊開始拉會省力些,來吧,幹活了。”
衆人頭疼的哀嚎了一聲,然後乖乖的開始扒拉屍體。
“真是……好臭啊這些,還好黑不拉幾的看不見,不然我早都惡心吐了。”一邊拼力的拉着屍體,兩手掐住鱗片一樣的脖頸,手一用力,手指就從旁邊的血洞裡插.了進去,惡心的餘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忍着點,我們要快些,這麼長時間都不知道目标是不是還活着,這裡面塞的這麼嚴實,我怕空氣不怎麼流通。”諾白冷靜的說,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果然還是想錘死夏教官。”
“……你冷靜點,諾白,憑夏教官那鬼畜樣子,小白的你還是赢不了的。”唐宇回頭開着玩笑,“你會和葉伯晨一樣被摁在地上可勁摩擦的。”
“行了行了,都别說話,抓緊時間挖。”諾白揮了揮手。
之前那幾天裡,沒有水隻能被迫喝血,沒有食物就隻能撕咬屍體的腐肉,吃一下吐一下,到最後都不知道是吃進去的多還是吐出來的多,本來就瘦的淡文郁又瘦了幾圈,顴骨高高凸起,一臉的死相。
陷入半昏迷的他半夢半醒,發着高燒,但身體一直在警戒着外部,在聽到外面越來越近的摩擦聲後一下子驚醒,手裡緊捏着一把刺的刃都卷起來了的匕首,死死盯着外面。
看來,這次可要真的死了。淡文郁舔了一下幹裂的不像樣子的下唇,他現在的狀态别說殺死怪物了,估計連站起來都有困難。
聲音越來越近,有星星點點的光從縫隙中偷跑出來,數道陰影在後面搖搖晃晃,淡文郁強打起精神,右腿艱難的蜷起,勉強做出了一個防禦的動作,随着眼前屍體堆的松動,他内心不可避免的想到一個問題——話說,怪物聲音有這麼輕嗎?
一個隐隐約約的猜測浮現在腦海,他微微睜大眼睛,緊張的咽了咽口水,唾液經過發炎腫脹的扁桃體,引起了一陣刺痛。
“終于挖穿了啊……累死我了……诶?喔,他還活着诶!”
先入目的是一個黑色短發的男生,身上同自己一樣的狼狽,一雙棕色的眼睛十分靈動,他看到自己後立刻歡快的向身後的人招着手,“你們快來!”
手裡還捏着匕首,淡文郁就這麼愣在原地,欣喜與激動混雜在一起,竟讓他有些不可置信,這是……被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