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串燈籠搖了搖,沈驚桃敲了敲門,“夫人,你可在家?”
門從裡面拉開,倒不是夫人,而是個漂亮的少年郎,少年郎眉眼綿綿笑意,見了她就問:“姑娘進來吧,夫人還在休息。”
沈驚桃愣了愣,抱着籃子慢慢地進來,找回點神志才輕聲問:“郎君是?”
夫人的弟弟還是情郎?她沒問出口,也不是覺得難以接受,隻是世道這樣,活着已是不易,如果被人知道了,夫人一介弱女子又該如何是好?
郎君年少,不通情愛,最忌諱一見鐘情。
那位郎君接過她手裡的籃子,饒有趣味地從翹起的發下瞧她,有些眷戀,見着了故人似地,“知,單名融,雲城人士。”
沈驚桃盤算了一下她的面目,是個很脆落纏綿的面,兩相交織,非要說桃花緣那也是多,隻是他看起來并不像風流的人。
她對他一見如故。
“沈,名驚桃。”沈驚桃笑了笑,“雲城離我家鄉并不遠。”
算是半個老鄉。
“客路那知歲序移,忽驚春到小桃枝。”知融念了一遍,“我家鄉桃花最多,年年春天,漫山遍野的開。在這裡倒是沒見到。”
“這裡是沒有。”沈驚桃腼腆地笑,臉頰彎出兩個淺淺的梨渦,“但是這裡有流蘇花。”
“院子那棵嗎?”知融沒見過流蘇樹,隻知道昨天到的時候,院子裡蔥蔥郁郁,雪雪白白,紛紛揚揚的樹,不需要人去搖晃,她自己就落在地上,“我見識不多,沒認出她來。”
沈驚桃聽見她的話,就搖搖頭:“天下的見識各有不同,認不得一個東西,怎麼算是沒有見識?”
鳳凰山的沈驚桃是個奇人,手中的血腥不說一千也有八百,偏偏她本人沒有肅殺之氣,遠遠看着,是個溫良的姐姐。
知合推開門,就看見師妹和沈驚桃在樹下聊着什麼,他将碎發别在耳後,又拿起布帶将頭發束上去,“沈姑娘。”
沈驚桃見他走過來,仿佛做了千萬遍一樣直接坐在了知融旁邊,拿起知融原先喝過的杯子飲茶,知融也不做什麼,隻是笑着看他。
“我原先借了夫人的麻繩,現如今來還,沒見到夫人。”
知合說:“無事,怎麼不多用一些時間?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沈驚桃笑道:“也沒什麼大事,這段時間多叨擾了夫人。”
知合搖搖頭沒說話,沈驚桃要走,他就推了兩把知融,像是情意甚濃,說是責怪不如說是嗔,他說:“小孩子家家的,去送送沈姑娘。”
知融笑着,撒着嬌道:“你趕我?”
夫人掀起長且翹的眼睫,唇上露出笑來,“我趕你,你不也在我這裡睡了一晚。”
言下之意是,都這樣了,你居然還怕我趕你。
沈驚桃覺得很有意思,你嗔來我去逗,看着很有意思,仙人的情義避諱着,總是要溫吞吞地,興烈烈下才肯笑一笑,更别說什麼露骨的調情。
“夫人,您知道嗎?”知道她是寡婦,知道你們的情義不得天道祝賀,沈驚桃沒說這些。
“知道啊,知不知道我都喜歡,不妨礙。”知融看着沈驚桃,笑複祇之戰前的仙原來這麼含蓄,難怪那時候的合歡道人人喊打。
她太熱誠了,沈驚桃被她的熱誠打動了,不自覺地聊起來,“我家小妹和你差不多大。”
“說不定她大些呢。”知融莞爾。
“她,她是年齡大,心智不大。”說到小妹,沈驚桃無奈又寵溺,說:“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雛鳥啾啾,不知苦難。
“孩子多好,一直開心。”知融很認真地說,“長大了,就會覺得那些事情都是舊夢,要是一直是孩子,可舒服了。”
沈驚桃驚奇地看了她,笑着說:“這倒是,她總愛搗鼓那些玉石。”
兩人一路走一路說,沈驚桃問她:“要不,去我家看看?”
求之不得。
知融進去了後,才發現這個院子裡種的東西,死的死,死的死。
“啊,”沈驚桃有些苦惱,“我們種不好。”
能把烏龜養死,大蒜種死,怎麼不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天才?
這裡的參商沒有後來的參商那麼寡,活潑得過分,見到知融就小狗似地纏着沈驚桃打轉轉,問她是誰?
沈驚桃拍拍他的腦袋,很是熟練的哄人:“我的小友。不要鬧。”
參商不高興了,他自己覺得自己隐藏的很好,其實眉毛都蹙成一團了,怪醜的。
“你來這裡做什麼?”參商問,他有必要問一下靠近沈驚桃的人,萬一是刺探怎麼辦?
知融晃了晃杯子裡的酒液,漫不經心地笑:“當然是來找夫人的。”
他以為夫人指的是沈驚桃,氣的牙癢癢,魔族是這樣的,腦子不太好,給根骨頭就團團轉。
“打一架!”
知融喝完茶,用手指了指腦袋,輕輕地笑:“這樣的人,才會想打架。”
在他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就走了,留下兩聲清淩淩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