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飄呀飄,院子裡都鋪了薄薄一層,踩在上面的感覺很微妙,總讓人聯想到它還在樹上的鮮活模樣。
商參拿着掃把掃着地上的殘花,時不時往沈熙那邊瞥幾眼,她們兩人常常在院子裡擺個桌子就畫起來,也不是單純的畫什麼東西,就是畫着畫着就要竊竊私語。
“他要住多久?”知融咬着筆頭問。
剛剛沈熙剛剛講了她和商參的事情,沈熙原本不是秘戲師而是個道士,她不喜歡當道士,偏愛秘戲,就學了秘戲下山來到這裡紮根。
“你是哪個宗門的?”很少會有宗門能接受自己的孩子做秘戲師,除了覓長生這個奇葩,知融問。
“說來你可能不信,是鳳凰山。”沈熙捧着茶杯笑。
鳳凰山,相傳是天地間鳳凰誕生的第一個地方,靈氣濃郁,出了很多殺道大能,曾經的殺道第一人永道仙人就出自鳳凰山,鳳凰山後來還出了一個逍遙道天驕沈驚桃,隻可惜的是都在複祇之戰中隕落了。
鳳凰山隻招收女弟子,是很多女修者的神往之地。
“鳳凰山的長輩們不說什麼?”知融也對鳳凰山很感興趣,要是不是生死相隔,她甚至想和鳳凰沈驚桃切磋一下。
“我們那裡可沒有這麼多拘束。”沈熙說,“往往女子掌權的地方,對這些小事情不會有太多拘束,反而自在。譬如鳳凰山,覓長生……”
覓長生大部分道門确實是女長老,知融對此深表贊同。
“你以後會做白玉京的長老。”沈熙問她。
“會啊。”知融很閑适地伸展了一下身子,“師尊沒有再收弟子,等到我悟道了,就行了。”
沈熙彎着眼睛,“你知道現在鳳凰山的掌門嗎?”
“沒見過。”複祇之戰各個宗門都元氣大傷,小些的宗門甚至找不到蹤影,避世的避世,養傷的養傷,消失的消失,知融回想了一下,“是誰?”
“沈驚桃的妹妹,沈兆初。”沈熙說,“她嘛,在姐姐的庇護下潇灑慣了,沈驚桃的死對她的打擊很大。”
她掌鳳凰山後,大多數時間都在閉關。
她還是小姑娘的時候,長姐是宗門繼承人,她可以無憂無慮的在長姐的羽翼下成長,不在乎修為也不在乎世俗,可是一朝長姐身死,她不得不背負起整個鳳凰山的存亡。
“也是造化弄人。”沈熙說。
知融想起了自己曾經在白玉京山下遇見的女子,她坐大水牛上雕石頭,知融一直是個樂于探索的孩子,加上被師門養的無拘無束,也沒顧忌什麼人。
“姐姐,你在這裡做什麼?”知融站在高大的水牛旁問。
女子是盤腿坐的,她低下頭看見她,就說:“我在這裡雕石頭,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在這裡等師尊。”知融看見她鵝黃色的裙擺波浪似的晃,“姐姐,你一個人嗎?”
女子有些可憐地說:“是呀,是不是很可憐?”
知融當時就是一整個同情心大爆發,陪着她一直等人,等到天都黑了,才等來背着遊鹿居士回來的知合。
女子瞧着她兩和遊鹿居士笑了半天,把知融抱着懷裡,讓知合坐在後面,然後将遊鹿居士扛在牛背上,就那麼晃晃悠悠地爬白玉京。
“她是不是騎着個黑色大水牛?”知融問。
“是,你見過她。”沈熙有些高興,有種他鄉遇故知的舒服。不自覺笑得高興。
“她教過我雕刻。”知融當時見到她,不知道為什麼高興,她也喜歡知融,常常教她雕刻,臨走時還把一些玉簡給她做生辰禮。
她說:“她不在了,但是留了這些玉簡。”
當時的遊鹿居士将知融抱在胳膊上,抽出一隻手拍拍孩子的腦袋,要她給沈兆初說謝謝。
沈兆初笑着抱了抱她,才騎上她的大水牛走了,大水牛四隻蹄子下居然生雲,慢吞吞地飛走了。
“師尊,我也要大水牛!”知融抱着遊鹿居士的腦袋晃。
“她的坐騎為什麼是水牛啊?”知融至今都好奇這個問題。
“她喜歡。”沈熙說,“她騎其他的東西總是不穩,一日,在鬧市看見了一隻要被賣殺掉的水牛,覺得可憐,就買下來了。她走着走着,最後試着騎了下,發現居然很穩,後來就一直騎水牛了。”
“那你和他呢?”知融看着掃杏花的商參,“怎麼遇見的?”
“我下山來到甯中,那時候下了大雨,他沒有帶傘就站在這條巷子,像個呆瓜。”沈熙回憶着,“我見他可憐,就借了他一把傘。”
沒想到,這個人居然幾個月不見,就連傘也沒還,她氣得要死,以為遇見了一個以專門騙她人傘出去二次販賣的二道販子。
後來再見,她正挑着擔子賣花,沒想到巷子一旁的小河裡血淋淋地躺了一個人,死狗一樣,她本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想法,把人拖回家救治。
那人也不說話,病好就走,受傷就來,第三次相見他才問:“你是誰?怎麼住這裡?”
“你又是誰?吃我的喝我的。”沈熙面無表情地吐出字,“騙傘賊。”
他被逗笑了,第四次再見戴了幾箱子珍寶,人就走了。
“我一直覺得他有病。”沈熙末尾總結了一句。
知融看了看他們兩個,兩人各在院子一邊,各做各的,倒是也很和諧。
“可能是緣分吧。”
商參掃着掃着掃到了這邊來,還順手給他們暖了一壺茶,又去掃其他地方了。
“你不覺得他不像人嗎?”知融吹幹墨,晃了晃,問。
“像不像人的,也沒有什麼差别。”沈熙接過她的畫端詳,筆觸輕柔,婉轉地勾出了一個在山澗戲水的人來,沒有唇齒相貼,也沒有耳鬓厮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