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幻境你不知道嗎?”幻境吞進去的東西拿不拿得出來全靠幻境的核心,知融也不太在意紅珊瑚還是綠珊瑚,遊鹿居士最不缺這些東西,向來都是給兩個徒弟抛着玩,“拿不出來也沒事,你出來了,我就賺了。你可比那些死物重要的多。”
海紅見到縫隙走出來兩個人,那郎君面目豔美,素衣,挽紅綢帶,她拉着知融問:“他是鳳穿堂?”
“嗯。”知融點頭,笑着說,“你們等了多久?”
“半個時辰。”知合走上來,垂下頭,手撩開幂籬,午間的光影在他臉上移動,最後疊在秀緻的眼皮處,瞳孔清透,琥珀似的顔色,細碎的金子似的光在他的眼中流轉,他摩挲了一下她的幂籬下擺,“以為你要待好久。”
“怎麼會?”知融拉着他到鳳穿堂面前,“師兄,你來看看我畫的入身咒。”
鳳穿堂向他行禮,看見他衣擺遊着的金邊雲,女孩子的鞋子不自知地轉向他,像是要去他的衣擺下看一看雲,鞋尖親昵靠着,他也不躲,反而錯開距離,好讓女孩子能闖進他的領域。
金邊雲就晃蕩,然後同另一旁的朝霞挨在一起,無端讓人覺得撩人。
鳳穿堂擡起頭,看見面前的人也在看他,他端詳的樣子很像知融,細眉舒展,很俏的杏子眼黑白分明,混着點山上的霧氣,瞧人的時候帶着幾分不自知地漠然,轉過去瞧他師妹,就婉轉地一轉,勾出了點豔霞似的嬌氣親昵來,偏偏又有長輩的威嚴。
形狀姣好的唇一抿,眉間一簇,簇的女孩子蹭過去喊着師兄。
他把手指一提,點着女孩子的額頭推開,“少來,每次都這樣。”
是個俗世罕有的美人。
知合看着面前的鳳穿堂咬着唇不知道在想什麼,攤開手一招,紅絲綢就溫順地躺在他的掌心,他在用漂亮的手指細細摸着咒,撫摸一個孩子般。
順手拿起知融遞的筆,改起來。
鳳穿堂在這裡最喜歡知融,也怕着知融,她柳葉眉彎彎的模樣足夠惑人,桃花瞳也多情,但是這樣的情卻隻在涼霧後,不笑時候,漆黑的眼睛反倒叫人不安。
笑也不像笑,唇勾着,軟軟地彎着,眼睛卻隻是瞧着你,帶着點不自覺的天真和好奇,摸過血,還能贊歎一句這血顔色真漂亮。
就連她的仗義和誇贊也随心所欲極了,生殺在她面前不帶有什麼别的意思,隻是想,就去做。
很真誠,很冷漠。
師兄妹挨在一塊時,還是能找到幾分相似,兩張漂亮的臉貼在一塊,活像是燒制的白玉垂眼像。
知合改好了,紅絲綢才重新遊回鳳穿堂的臂彎,他問:“會了嗎?”
知融沉思了一下,說:“半會吧。”
知合無語了一會兒,又溫和地說:“不會也沒什麼,改日再教你。”
入身咒難極了,畢竟将死物變成能容納魂魄的靈器,天底下會的人也沒幾個,知融也學了不少,也隻能化個幾月,再長些的也就不行。
她聰明卻不愛弄這些咒,往往都是知合拉着她學。
“太後……”海紅看了一眼鳳穿堂,把話咕噜咽下去,才說,“封步南,現在就在外面。”
鳳穿堂往前走了一步,又轉過頭看着知融,尋求命令的動物般。
知合放下幂籬,也伸手給知融放下幂籬,又撫了撫,等知融的話。
知融輕快地笑,說:“那就走吧,不要讓太後娘娘久等。”
一行人才往外走,封步南抱着手臂,斜依在門上,束了高腰的裙擺滾着幾隻小狗,活靈活現。
光偏移,從中間劃開一段金色天河,她擡起頭,目光穿過光影看着他,把鳳穿堂描摹了幾遍,才收回來。
“多謝知融仙君。”封步南跨過金色的光屏,才轉過頭,看一幅年代久遠的畫一樣看鳳穿堂,千言萬語到底沒說出來,也沒有夢中撕心裂肺的诘問,大概是皇宮待久,将那點本就少的可憐的愛呀都磨沒了。
還剩一點恨和悔,成了一句,“哥哥,我找你很久了。”
鳳穿堂覺得難過,他回道:“步南,我沒有不要你。”
天命萬般作弄,一個做了憾恨難銷的死人,一個做了身活心死的孤魂,什麼情什麼怨,說破了天,早就不是當時抱團取暖的人,想叙舊不知從何說起,想痛哭又沒有足夠的眼淚。
隻一句話就夠了,足夠抵消她日夜的眼淚和反複的懊悔,夠了……
“你們要談談嗎?”知融頗為貼心,“明天,我們再來找你。”
“那我哥哥……”封步南擔心她們一走,鳳穿堂就會和戲文裡的那些癡情鬼一樣,被太陽一照就沒了。
“不會,況且我們之間事情還沒算。”知融點了點紅絲綢,那綢緞就變作尋常的布料模樣纏着鳳穿堂的臂彎,“這樣就好。”
鳳穿堂還是有些猶豫,知融笑了笑,“在幻境兜兜轉轉也不見得你怕,去吧,人生難得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