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鱗蔽天,落日餘晖緩緩而動,其間細雨如霧,天中露出玉璧似的洞,金光遇雨,向人間灑着金粉一般。
道旁的百姓攢動,伸着脖子看結親的隊伍。
提花侍女向兩旁灑出金葉子,度明憂騎在一匹高大的馬上,馬額上挂紅花,金色的餘晖映照着金線,繡着的花紋若有生命般在紅豔豔的裙上流動。
她停在明府前,明鏡台穿着與她相配的一身衣裳走出來,頭上簪着一支雀鳥雙墜的長簪,他瞧見了她,在金輝中擡起眼睛笑。
郡主沒有下馬,而是就這麼望着他,他隻好自己拖着沉重的禮服步下台階,站在郡主馬前,仰起頭,輕輕說:“郡主,扶我一下吧。”
郡主依然不動,他也不惱,自顧自繞着馬要去坐後面的馬車,路過馬側的時候,郡主彎下腰拉住他的胳膊,将人拽上了馬上。
他颠簸了一下,身後是女人靠過來的軀體,滿身暖融融的松香圍着他,明鏡台耳根發熱,身後的人手握着他的腰,再握上手腕,笑着說:“怕什麼,不是要我牽你嗎?”
“沒有怕。”明鏡台笑了一下,眸底的光柔柔的亮着,“隻是高興的不知所措。”
知融她們作為郡主身邊人站在最前面,上座是當今太後。
太後年紀不大,與郡主在宮中時就交好,昨天傍晚才匆匆趕到天府城。
衆人提燈候着,知融和知合坐在房梁上看,那是一輛雕鳳挂燈的馬車,跟着一衆侍女和侍衛。
侍女撩開簾子,度明憂伸出手将她牽了下來,明黃的裙擺花瓣一樣從車上開到地上,披着披風,看不清臉。
現在倒是看清了,水波眼粼粼,蛾眉淡淡掃,笑唇盈盈,兩頰桃夭色。
是個能讓人聞見春水息的女子。
論年齡來說,她和度明憂是同輩,但是論身份,她是太後是長輩。
知融漫無邊際地想着,這算不算是另一種的童顔鶴發?
童的是年齡,鶴的是權力。
度明憂已經牽着明鏡台來了,兩人跪在地上朝太後跪拜,又向天地跪拜,最後度明憂站起來,彎下頭,與跪在地上的明鏡台對拜。
拜完之後就是洞房,這也沒有什麼意思。
知融匆匆喝了點甜酒釀,就拉着知合跑了。
兩人在房間裡也不說話,一個捧着夜明珠照着,一個在珠光下繡着新衣上的花紋。
師兄垂着秀美的脖子,一點漂亮的線條延伸進了衣領深處,他沒有束發,烏發披散,從肩兩側滑下來,面容隽美,在光的映照下,顯得溫潤如玉。
他埋下頭咬斷線,又另起一邊繼續繡。
窗外下着蒙蒙細雨,微微冷,房間内卻溫暖如春,這樣的日子和她們在白玉京上的每一天都一模一樣。
仿佛她們可以就這樣過完一輩子。
“師兄。”知融輕輕地喊了一聲,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喊,但隻是覺得想要他應一聲。
“嗯。”知合果然應了一聲,問,“怎麼了?”
她想起度明憂的話,和師兄有時候會看着郡主和明鏡台對拜時發呆。
“師兄,你想和我成親嗎?”知融問。
知合愣了一下,針尖刺破了指腹,一滴血融進了雪青色的衣服裡。
“師兄!”知融拉住他的手,慌慌張張地用法術給他治愈,又些自責,“師兄,我吓到你了嗎?”
女孩子擡起臉,她總是笑眯眯的逗弄,然後拍拍衣衫離開,沒向誰下過誓。
“沒有,是我不小心。”知合彎下來,捧着她的臉問,“那你打心底裡願意嗎?”
他當然想,他怎麼會不想,他輾轉反側,他日思夜想。
他甚至恨自己不能用全身的血肉供養她。
“知融。”他有些心疼她,她的眼睛很茫然,她不應該露出這樣的眼神,她應該是快活的,兩人額頭相抵,“是我要對你好的,你不用付出什麼,你隻要開心就好了。”
知融靠着師兄懷裡,嗅着他身上的金盞銀台香氣,“師兄,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嗎?”
“隻要你想,就會。”知合摸着她的頭。
情這個東西說不清楚,他意識到的時候,看見師妹安睡在他身邊會覺得可怕,他怕會毀了她。
非要問什麼時候,他也不知道,他的心就像是鹿或者是水,一見到她,就無法克制的蹦跳流動,日久天長,他把這種疼痛當做了親情的一部分。
一次,知融生了一場大病,整個人恹了下去,吃了藥不管用,請了葳蕤河的師叔師伯也沒用。
她疼的迷迷糊糊,就哭,也不是大聲的哭,滾燙的手拉着知合的袖子,小聲地喊師兄……
每一聲師兄都是一把刀一段白绫,淩遲他,也窒息他。
他夜夜伏在她的床邊,看着她,就算是淺淺睡着了,也會被驚醒。
他那時候想,為什麼疼的不是他?他的寶寶還那麼小,為什麼疼的不是他?要是可以,他可以一輩子愛而不得一輩子生不如死,隻要她快樂,怎麼樣都行……
知合溫柔地拍着她的背,“寶寶,好寶寶,不要去聽别人的話,要聽你自己的話,你心底的話。”
………
月上中天,郡主内室換了水,兩人沐浴好了之後,披着喜被玩博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