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漸漸變大,嘎吱一聲,一課纖細的楓樹被折斷。
姜杪打開門,探出頭去看了看,然後朝院子裡的人擺手,“沒什麼,有一隻小妖怪迷路了,在這裡徘徊,我去看看。”
說完,掩上門離開。
“那麼小的縫隙,他居然也能出去。”海紅有些訝異,姜杪隻開了一條細細的門縫,轉過身就離開了,又嚴絲合縫地關上門。
央将陶杯擱在腿上,含着笑比劃。
“央說,他是貓妖,是要靈活些。”知合說。他在白玉京上喜歡研究細緻的東西,就連手語也學了不少,“他掩上門,是怕那隻妖面目醜陋,會吓着我們。”
央點點頭。
妖的長相受多方面因素,若是靠近人些,化人的時候,會更接近人類。
也有少見人的,化出來往往還帶有原形的特征,頂着耳朵和拖着尾巴都不算什麼,可怕的是人臉和獸臉扭曲在一起。
在林間,尤其是夜半,這些妖便會出來,偷偷窺視人間,再回去慢慢揣摩,這也導緻了誤見的人們被吓破了膽子。
各種各樣的志怪故事越傳越離奇。
小時候,知融曾經和師兄一起在夜間抓一隻殺人偷皮的白骨妖,抓到白骨妖後,那隻妖怪正在剝皮,從知融的視角來看,剝的極好。
美人皮白,不見血腥。
白骨妖将人皮挂在她在人間買來的雕花架子上,數張人皮,她在架子前走來走去,像是人間的女子在糾結該穿哪一件。
那妖怪難抓,漫山遍野的白骨都是她的身體,碎了也沒用。
唯有在她殺人剝皮時,魂魄聚集的最為齊全,這時候隻需要強力一擊。
沒辦法,知合隻好變作貌美的待嫁娘子來山上偷情,知融扮做情郎,才在野廟中抓住她。
白骨妖半跪着在十二鎮妖旗中,慢吞吞爬過來,目不轉睛地看着知合的臉,也不管自己身上被妖旗毀去的皮肉,她摸摸臉,癡迷地說:“你知道嗎?你是我在所有人中見過最好看的,和你們書上說的一樣。”
“你為什麼要人皮?”知融将幂籬戴在知合的頭上。
“我原先也有一副好皮囊。”白骨妖的骨頭在牙酸的嘎吱嘎吱作響,“我因此享受了榮華富貴,死了後也放不下,好不容易成妖,卻沒有了,隻剩一堆白骨。”
白骨妖奄奄一息,卻還在盯着知合,知融說:“你也說了,你生時享受了一輩子榮華富貴,可是美人白骨不過須臾數十年,你老時,又怎麼能靠美貌獲利?”
知融冷冷說:“你隻記得你豔麗的皮囊,卻忘了你最重要的東西。”
可能是勇敢,才華……
獨獨不是美貌。
千百年來,妖變人,人變妖,浮世間走動的是誰,早就分不清了,隻有渴望越來越大,走的越來越遠,最後看不清自己。
衆生皆如此。
知融笑了笑,“我們倒是不怕,央姑娘會害怕嗎?”
央搖搖頭,她在山野中長大,見過的妖魔鬼怪不知凡凡,自然也不害怕。
知融坐直身子,後知後覺想到央不怕,他們也不怕,姜杪不可能不知道央,也不可能不知道他們,關門是為了什麼?
“姜杪以前也是一出門引路就關門嗎?”知融笑了笑,柳葉眉下汪着兩彎彎月般的笑意,“我們師門三師兄也是貓妖,但是從來不關門,怎麼說都不管用。”
央看了一下知融,沉思片刻,打手勢。
“央說,姜杪也不愛關門,因為姜杪說開着門,就知道央在家裡等他。”
“原來是這樣。”知融摩挲着手裡新做的耳墜子,站起身,“這麼久還沒回來,想必是遇見大麻煩了,我幫幫他。”
說完,就離開了。
知合溫和道:“不用擔心,師妹修為高深,有她在,不會有事情的。想必,很快就會回來。”
途岫快速地在林間穿梭,捂着半邊被長箭射穿的肩膀,血液滴落,滴滴答答……
他快要維持不住人形,搖搖晃晃要倒在地上。
還不可以……被抓到的話……就完了……至少現在不可以……
實在不行了……
途岫往前摔,卻落在了一個水仙香的懷抱中,那人握住他右手的臂膀,垂眸時看見波光粼粼的水波紋,月中水做的裙子嗎?
女子掀開幂籬将他攏在裡面,鼻尖是冷冽逼人的金盞銀台香,盤山的河水一樣,入目的是珠白,他不敢擡頭。
過了一會兒,她說:“誰在追你?”
他沒說話,耳尖卻碰到了她的下巴,他被驚到了,匆忙捂着耳朵往後退,卻退到了懸崖邊,就往下摔。
青绫從袖中飛快地遊出,纏住他的腰肢,她飛身過去,同他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