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一直出來嗎?”她有些驚訝,然後說,“我以後賣梅子都會經過這裡,我把我見到的都和你說。”
高瓷叼着梅子,和她拉鈎,“好哦,每天都要來。”
每一天,都會來。
高瓷央着父親建低了牆,她從一開始的背靠着牆和她講故事,變成了搭着梯子和她講故事。
她和高瓷講半人高的稻谷,稻谷下的稻花魚遊啊遊,雨前雨後的青梅……
高瓷買下她沒有賣完的青梅子。
溯陣的光芒漸漸地湮滅,最後屋子回歸黑暗。
知融歎了一口氣,“此他非是她。”
從一開始的圓滿到最後的無人好下場,其中的因緣無論如何都令人唏噓。
“接下來的事情,就隻能去找高瓷。”知合說,“曾舉子已死,知道緣由的隻有高瓷。”
這是第三次見到高瓷,高瓷就站在牆下,像是一道伶仃的影子。
“高小姐。”知融手裡提着那個籃子。
“來了啊。”高瓷微微一笑,有一種初春冰雪消融的泛着涼意的溫暖,“這次,就不請二位喝茶了。”
“高小姐來到這裡,是為了曾姑娘,我們也是。”知融說,她手裡的籃子晃晃蕩蕩,仿若在無憂無慮地蕩秋千。
“你們不是。”高瓷向她走來,“但我也不在乎,我隻想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高小姐,您既然認為我們可以幫助你,又不肯告知我們當時發生了什麼。”知融笑了笑,月光流水一樣橫亘在兩人中間,“是在憂心我們嗎?”
“她死了半月有餘,屍骨無存,雁蕩樓也請了所謂的大師,也沒見幾個有效的。”高瓷說,“我總要看看,你們是不是真的有心有力。我提前來到這裡等,本也不抱希望,但是你們來了。”
“我不在乎你們為了誰。我隻想知道是誰害死了她。”高瓷有一雙很黑的瞳孔,沒有光亮,頑固地,卻又向上希望得到光亮的植物一樣。
她帶着他們穿過小巷,走過破爛的屋子,來到青梅樹下。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隻能給她立一個木碑。”高瓷說,“她和她哥,關系其實挺好。至少在當時的我以為,她哥不會把她賣了。後來,我才知道,是她自己把自己賣了。”
“曾舉子是在娶你之後中舉的嗎?”知融問。
“不是,他救了一個官家的人,給他的。”高瓷似乎也覺得這樣的方式很可笑,她笑了一下,“原來,數十年的苦讀比不過一個官家恩情。靠着自家妹妹的賣身錢去科舉,最後反被頂替功名。”
男人拿着狀紙狀告,結果是,被亂棍打了出來。
功名從來都隻是達官顯貴手裡的黃金玩物,随意獎賞,落到狗嘴裡,都不會落到人手裡。
妹妹的賣身錢,自己的壯志,都成了笑話。
“我嫁給他的時候,是懷疑他害死了她。我想為她報仇。”高瓷站在樹上仰頭去看,不知道看什麼,她笑了一下,“他啊,一個一無所有的人。”
那就是曾姑娘為了自己兄長的盤纏把自己賣進了雁蕩樓。
曾舉子卻被人頂替了功名。
麻繩專挑細處斷。
“高小姐,你見過曾姑娘嗎?”知合問,“你手上的命線。”
“我那日生産,臨死了,我就看見她了,她摸摸我的手,然後我就不疼了。我要和她說話,她卻笑着,不和我說話。再後來幾日,她總是會過來,也不說話就是笑,看着水,哼歌。”高瓷閉了閉眼睛,“有一天,她突然和我說,她快要記不住我們了,說她想回家。”
高瓷抹了一把眼淚,然後問,“變成鬼了,就不會記得凡間的人了嗎?”
鬼思念過深,不肯離去,卻不會失去記憶。
晚上在客棧,知合和掌門通過通訊箋聯系。
“鬼,失去記憶了才不會有執念。”掌門翻閱着藏書閣的書,“通玉志記載了,通玉扭曲空間,随着時間的拉長,生靈會被困在其中無法走出來。無法走出來的意思就是,被困在裡面的生靈會迷失,逐漸忘記自己是誰。”
我與我,至陌生。
“可是,那裡沒有通玉的氣息。”知融說。
“這世上早已經沒有完整的通玉,但是通玉碎片也有相同的能力,碎片會化為其他形态,最常見的是燭火形态。”掌門繼續翻,說,“他們沒有通玉氣息,卻有通玉的能力。”
“這也就是,禁水樓燒起來的原因。因為通玉碎片在這裡是燭火,在燃燒的時候,将曾姑娘的魂魄也卷進了空間。”知融問。
“沒錯,通玉碎片的形态各有不同。”掌門說,“通玉的開啟,由于怕造成暴亂,一直沒有告訴你們。開啟通玉,必須心有執念。”
按照他們看到的,還有高瓷說的。
海紅的執念必然和曾家人有關。
想要打開幻境隻有破開核心,或者核心像是狐狸書燈那樣,自己逃離。
“通玉碎片沒有核心。”聽到知融怎麼問,掌門說,“但也不是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