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筆勾出黛山,其餘大片留白。
“高小姐,”知融站在内院走廊下,桃枝綠的衣裳,讓她像是桃花苞一樣,突兀地在這場綠雨裡微笑,“我們想了想,還是想回平安繼續查看。”
高瓷停下手裡澆水的動作,“是有什麼線索了嗎?”
“算是。”知融撩開半邊幂籬,看着她,“我們懷疑雁蕩樓的海紅姑娘就是曾姑娘。”
“什麼?!”高瓷蓦然擡起眼,站起身來。
知融定定看了她一會兒,在她焦急地回望中說:“海紅姑娘在禁水樓的大火中喪生,第二日曾舉子就死了。半夜常有鬼影,我們才來調查。抽絲剝繭,才來到了梁溪。”
高瓷穩住了身形,知融繼續說:“在禁水樓中,海紅哼着梁溪小調,這樣的小調子,我們在發喪前一晚聽您哼過。”
“加上海紅的遺物直指梁溪,我們才來到了梁溪。”
兩行淚慢慢落下,裂痕般,她怔怔然地說:“我沒問她怎麼死的。我不知道該怎麼問她,也不知道他在哪裡?我怕我問了她就走了。她來找我的時候,就隻是笑。我原以為她隻是遠走了,死在路途或是被人謀害。我應該問問她疼不疼……”
“曾舉子沒和您說過嗎?她到底去了哪裡?”知融問,“您……”
“他說她離開了。其餘的再不給我說了。我就一直在查。”高瓷突然想起來什麼,急切地問,“他那段時間夜夜都在雁蕩樓,是不是早早就見過她了?”
“我……”淚如雨下,她捂住胸口,喘了幾口氣,發着抖說,“我原來收到過她的信的……”
“就在……就在雁蕩樓起火的前一晚。”
一晚的距離,不長不短,剛剛好陰陽相隔。
知融說:“高小姐對于海紅的事情似乎并不知情。她在雁蕩樓起火的前一晚收到的信上,是回應曾舉子的相邀。她那時候已經對曾舉子死心,一心想要早日誕下孩子去其他地方尋找曾姑娘。”
桃枝綠的發帶拂過幂籬,知合說:“曾舉子的書信早就在禁水樓燒毀了,但是,海紅的書信理應是在曾府的。”
書信上融進了寫信人的萬般感觸,足以支撐溯陣。
曾府的藏書不多,大片倒在幹涸的血泊中,書架倒得雜亂無章,有着淺淡的腥氣,不像人力所為,這個地方一直沒有人讓人來打掃。
外面日頭正盛,裡面卻陰冷。
知合擡手捏訣,白色的光芒微微綻開,借助這裡的血泊與氣息重現當時發現屍體的場景。
房梁上懸挂着樹葉似的屍體,間或被風吹得微微晃動,黑紫的舌頭伸得很長,曾老爺的面容扭曲,呈現紫色,血管幾乎爆出體外,曾舉子面容卻安詳,頭部腫脹,脖頸勒痕。
知合蹙眉,如果真的都是吊死,曾舉子的屍體和曾老爺的屍體為何表現不同?
知融在倒下的書桌下找到了沾血的書信。
“師兄,你在看什麼?”知融走過來。
“我們是不是沒去看過曾學子和曾老爺的屍體。”知合說,“你看,這兩具屍體最後的呈現方式大相徑庭,如果是怨鬼所殺,那麼為什麼要強行區分開區别?”
當時滿心關心遊鹿居士和海紅,加上衆口相傳,先入為主地認為曾家父子真是被厲鬼吊死。
知融圍着轉了兩圈,仔仔細細看了一會兒,“我懷疑,曾老爺是毒殺,而曾舉子,應該是吊死。他們脖頸處的顔色不一樣,曾舉子的要深些。而且曾老爺的面容呈深紫色,舌頭也是。”
“但是到底隻是陣法,無法确定原因。”知融捏着書信遞到知合手裡,“我們或許可以去他們停棺的地方,一探究竟。”
“這封書信有木芙蓉的香氣。”知合說,他向來愛這些精巧的東西,就連自己身上和師妹身上熏得香都是他自己調制的。
“木芙蓉?”知融慢慢重複了一遍,“我好像聽過。雁蕩樓的老闆說,師父在去禁水樓前,就在木芙蓉那裡喝的酒。”
展開信,上面寫:
書盡未情,餘後面叙。
“子時一刻,禁水湖旁。”知融揉了揉手腕,“這份信和曾家父子的死都有蹊跷。”
“那我們今晚先去曾家父子的停棺的地方查看,然後再去雁蕩樓也不遲。”
這兩天忙的暈頭轉向,師父沒找到不說,還陷進去了一段因果。
知合環抱着知融,窗外街上人來人往,她像是吸貓一樣賴在懷裡不肯出來,“寶寶……”
“嗯……”知融應了一聲,“師兄。”
“你是不是已經有了大概的想法。”不是問句是肯定句,知合拍着她的背,換了個姿勢讓她更好地靠着。
“是有。”知融笑了一聲,她擡起頭去看師兄的眼睛。
像是從前上山去尋靈草的時候,師兄蹲在溪邊,往臉上鋪冷水消暑,她喊一聲師兄,他轉過頭來,水珠順着線條滑落,柔豔的唇,睫毛一簇一簇,滴着水,水豔卻有些春寒似的冷,像是亂入塵世的仙,不知情事的鬼。